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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台灯明黄的灯光孤悬于茶几之上,在黑暗的室内刺目无比。

它慷慨地倾泻着光芒,将茶几边吵闹的两人笼在光明之下,又吝啬到不肯溢出灯罩半步,将暖意施舍向更远的地方。

太宰治静静地坐在光线所不及的黑暗处。

他沉默着,习惯又漠然地任凭负面情绪在胸腔中肆意冲撞。临近初春的夜将寒意渗入皮肤,骨髓深处都泛着幻觉似的痛。

感知在这种钝痛之中变得迟钝,因此他慢了半拍才捕捉到一抹杂乱的颜色从眼角的余光中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是左脚足踝处传来的古怪触感。

像有人将温烫的指腹轻轻按在那片微凉的肌肤上,太宰治本能地颤栗了一下。

下一秒,左手便以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握住了一把冰冷的手枪,利索而有力地笔直指向触觉传来处。

丑到让人哭笑不得的彩色小人无辜抬头,就连冲天的头发丝都好像透着“我很无害”的意味。被冰凉的枪口抵上脑袋时,它委屈无比地垂下了原本讨好带笑的嘴角,灰色的黑豆眼冒出两汪可怜巴巴的水光。

太宰治:“……”

“怎么回事?”茶几边的两人几乎同时弹身而起,敏锐的感官并未遗漏枪.械转动时发出的熟悉响动。

太宰治用枪.口抵了抵小人豆沙包点大的脑袋,将小人顶得身体后仰:“敦。到收卷的时间了吧?你可以退下了。”

“但是——”中岛敦的不赞成很快淹没在太宰治投来的目光中。

他走得有点担忧不安,几度迟疑回头,导致太宰治不得不多忍了会足踝处传来的古怪触感——

可能是小人被枪抵着、一直在努力挣扎,他始终觉得有一抹灼烫的温度游弋在他足踝的皮肤上,像有人以暧昧的力度,轻轻用指腹反复摩挲着那片单薄的、被踝骨顶得隆起的肌肤,引得他头皮发麻,在中岛敦迈出大门后便立即用枪膛毫不客气地将小人挑起,钉在办公桌上。

“嗯?”中原中也拿着试卷走过来,“这不是——雪名阵送给你的那张报纸上画的赔礼吗?还能动——”

他伸手想戳一下看起来丑萌丑萌的小人,被太宰治用枪膛不轻不重地拍开:“中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吗?”

太宰治轻飘飘地怼道:“很闲的话自己去买一条狗吧,以免养成乱碰别人私人物品的糟糕习惯。”

中原中也:“…………”

……好像他很稀罕这丑东西一样!

中原中也在心中疯狂腹诽某个混蛋首领简直像个不舍得分享玩具的小学生,太宰治则探究地审视着眼前的人偶。

他不认为自己方才的感知只是错觉,所以谨慎起见,并未上手,只用枪口试探性地戳了戳小人圆润软弹的脸蛋,又一路向下,抵了抵小人肥嘟嘟的小肚子。

而这些冰冷的、坚硬的触觉,借由通感传达至雪名阵的感知中,便化成了某个不明真相的人类正用挑逗似的力道、将残留着硝烟气息的黑色

枪口掠过他的鼻梁。冰凉的金属膛口顺着下颌、胸膛一路向下,最终抵上他肌肉绷紧的腰腹。

——有些太超过了。

喷薄而出的欲望差点将枪膛融化成滚烫的铁水,雪名阵在一切变得不可挽回前闭眼切断了感知,一念回到店面二楼四面敞开的阳台。

横滨的夜风裹挟着寒意而来,滚烫地流淌而走。

手机在数秒后嗡声响起,雪名阵眼睛眨眼不眨地转身大步踏入客厅,毫无迟疑地将掌控着欲望的权柄再度分割而出,随意丢于地面,神色如常地抬手回复:

【喷绘变成活体了?哦,是之前的维护补偿。送报纸的时候我给你寄去了一瓶彩色喷漆,你试用了吗?现在活动结束,喷漆已经过期失效了。】

在他脚下,那颗透着紫红色光芒的心脏状物体诡谲地搏动了两下,骤然暴涨。

形同触手或藤蔓的枝节疯狂地四下蔓延,如同交尾的蛇一般蜿蜒缠绕住一切能触及的物品。

金属茶几被拧成扭曲变形的废料,沙发被摧毁成填充物柳絮般四处散落飞舞的残块。

所有的物品都在忽明忽暗的紫色触手攀缠下被扭曲、被摧毁,又不得解脱地在神力的掌控下恢复如初,再度承受毁灭性地折磨。

而银瞳的神明只是环抱着结实的手臂,半倚在客厅通往阳台、唯一称得上完整的门槛边,顺手从旧视频中挑出一条,转发给网友:【这是阵平当时在书桌上痛的研二,也变成了小人。】

对面陷入沉默。雪名阵完全可以想象到,他那位娱乐兴致单薄的网友估计根本碰都没碰那罐喷漆,自然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隔了半分钟,对方才发来询问:【只能出现一次?】

“……”不动如山的神明忽然换了个姿势。

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屈指抵向鼻梁,紧接着便意识到,很早之前他就已经舍弃了眼镜这种华而不实的伪装道具:【应该不是。】

善于操纵话术的神明狡猾地编织谎言:【但毕竟是用次元电饭煲寄送过去的,或许在穿梭途中产生了某种异变,】又或许根本没有,【你没事多碰碰它,也许便能再度触发。】

对面不再说话,大概正在试验他话语的真假。雪名阵却没有再度连上通感,只耐心又漠然地靠在门边,等候那些发疯的触手回归平静。

神明的寿岁漫长,欲望宣泄的过程更加漫长。

转化为破坏欲的狂欢不知休止,一切事物都在毁灭中再生,再生后毁灭,被迫深陷于无限循环中,被动地被支配着共舞。

他等了片刻便失去耐心,越过阳台看向道路尽头正靠近的两道小小的人影。

——幼崽回来了。

雪名阵瞥了眼屋舍中涌动纠缠着的触手,略作思索后索性锁紧二楼的门窗,顺着阳台通向一楼的楼梯下了楼。

“雪名先生?”芥川龙之介看着道路另一端向他们慢慢走来的身影愣了一下,“是、来接在下和妹妹的吗?”

“嗯,顺便搬家。”雪

名阵提溜起两个崽,不是很好说目前家里客厅正被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占据,“我们去公寓住。”

·

港口黑手党内部发生的动荡很快在里世界传开。

双黑之一、身为首领弟子的准干部叛逃,另有一名掌握着大量情报的专员暴露了身为政府细作的身份,相比较之下,织田作之助这个底层成员的叛逃显得毫不起眼。

大家只是关注着某个时常被森首领带在身边的新面孔,猜测着这个发梢泛白的黑发少年究竟是何身份,森鸥外是不是有推新人接替前弟子位置的意图。

而知晓芥川龙之介与雪名阵关系的人,陆续炸裂了。

种田山头火自我怀疑地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冷静了半个下午,期间甚至恍惚地思索过“那特务科还有必要继续关注港口黑手党吗?”“两三年后,港口黑手党不会真变成什么别动队外勤部队吧??”

远在境外的少年太宰则是笑到当场滚倒。

他特意斥巨资,贴心地将那件森首领赠送给他、作为正式加入黑手党礼物的黑风衣外套跨境邮寄给芥川龙之介以示鼓励,隔天,不明真相的芥川龙之介就将那件黑风衣穿上了。

对此,一千名看客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心思深沉的人笃定地想:这是准备把新人当作新一任继承人培养没跑了,衣服足以表明森首领的态度。

思维跳跃的人无比震悚:……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新人穿前任弟子的衣服?用前任弟子的东西?……好怪啊!!森鸥外……他,他居然有这样的癖好吗?!

森鸥外则无比普信且执着地拿着他的父子情深剧本,一心认为这是弟子隐晦的示好,原本他还以为太宰会烧掉这件黑风衣。

而少年中也……少年中也好烦躁啊!谁能懂他好不容易送走了那条讨厌的青花鱼,隔天就被穿着青花鱼衣服的新邻居找上门时的心情??

但是,新邻居非常有礼貌,而且家长(雪名阵)做的饭菜实在是香。没隔几天,少年中也就懂得了每天饭点准时回家的诱惑,并和总会恭敬认真地叫他“中也前辈”的芥川兄妹混熟了关系。

真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除了芥川龙之介老穿着青花鱼的衣服,那就只剩下妹妹芥川银脑回路和雪名阵一样古怪了吧……

饭桌前,少年中也看着芥川银认认真真从存钱罐里一张接着一张往外摸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实在忍不住再度询问:“你确定要拿所有的零花钱,去投资做那什么,‘可以让人看不见真相的眼镜’?”

且不论眼镜怎么能让人看不见真相吧,就算真能做出来,谁会买啊??有谁人为了让自己看不穿真相、还特地买一副眼镜吗??

芥川银却很郑重地说:“中也前辈,这个市场的前景很大的。而且有稳定的客户来源,我觉得如果能做出来,一定能大卖。”

自打被人辫狠狠创过以后,芥川银就关注上了“为什么那个普通交警看不见掉SAN场面,我们能看见”、“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也看

不见啊”这两个极其具有科研价值、并且富有现实意义的优秀课题。

如今她正利用课余时间听N讲课,意图从异能力的角度,制造出能够屏蔽办公桌等掉SAN场面的超级眼镜,想必每一个眼睛饱受折磨的人都会愿意掏钱购买这款眼镜——至少涩泽龙彦一定会买。

不明真相的少年中也:“……”

银,真的好怪啊!

他香香地扒了几口饭,继续忧心忡忡地想着如何以委婉不伤人的办法,劝服芥川银放弃这个不可能成功的商业企划。而在另一头。

首领办公室中,森鸥外又在和乌丸莲耶开互损会议。

乌丸莲耶:“呵……听说森先生的弟子,前段时间叛逃了?还叛逃了一个掌管着大量重要情报的政府卧底。森先生最近,想必非常头疼吧?”

森鸥外仿若未闻:“对了,之前负责E商线的田中君近期要撤回横滨,执行其他任务了。不如换雪名先生去和贵组织进行接下来的交接吧?”

“……”淡然的笑容霎时从乌丸莲耶的嘴边消失了。

在互嘲的时候提出“我派雪名阵去你们那边住几天吧”,和谈判期间威胁“马上我就投核弹”有什么区别?

他被迫削减了话语里的进攻性,免得对方真派麻烦得要死、又不能随意处决的雪名阵过来,一直聊到最后,森鸥外才慢悠悠地道:“那么,这个差事我就派龙之介去接手吧。”

随便派谁都行,大部分的黑手党还是有黑手党该有的样子的。乌丸莲耶无所谓地点头。

森鸥外这才姗姗补完后半句:“……他刚好是雪名先生的养子呢。”

“…………”乌丸莲耶点头的动作霎时卡住。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名字还是会在他毫无防备时,从不经意的角落里呲溜出来??

但森鸥外已经掐断视频,乌丸莲耶只能坐在书桌后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升高的血压。

……小雪名阵就要来了。

谁也猜不到这个小号雪名阵拆箱之后,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乌丸莲耶非常不希望惊喜沾到自己身上,遂决定安排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属下处理这件事,思来想去,最终叫来了Gin和朗姆:“大致情况便是如此,你们谁愿意接下这条商线?”

Gin在听到雪名阵这三个字时就想掉头走人了,唯有朗姆精神一振,恭敬地道:“我来负责吧,Boss。”

这是个好机会,能借机探一探那位‘雪名先生’的底细。哦,对了,还可以试着问一问“Anti-Desk”到底有什么含义……

他盘算着走出会客室,不忘对着Gin冷嗤一声:

短视的杀手,居然丝毫没发现雪名先生的特殊性。嗅觉已经开始迟钝了吗?

Gin:“……”

有病?

…………

对于接手新商线这回事,会感到愉悦和期待的,只有脑补出了一整个盛夏的朗姆。

芥川龙之介本人是半点不情愿的,接到指令后十分震惊:“……这不算雇佣童工吗?”

“出门看看风景、劳逸结合的事,怎么能叫雇佣童工呢?”森鸥外状似苦口婆心,“考东大也是需要经过面试的啊,龙之介该好好锻炼自己社交的能力。”

芥川兄妹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真实性,于是随着出发时间的临近,愈发紧张起来。

地下训练场。

黑蜥蜴第N次被凶残的芥川兄妹打得“尸横遍野”,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哎呦:“最近几天,龙之介和银下手越发地狠了,到底为什么?是森首领下达了什么残忍的任务,逼得他们不得不下狠劲儿训练吗?”

“……不是的。”广津柳浪老爷子不得不替首领澄清污名,“首领只是派龙之介接手一条新商线而已。……但是,龙之介对于‘商线位于东京’这件事似乎有着莫名的恐惧……他认为现在的自己太弱小了,走在东京的街头,随时可能会被杀掉。”

被打得歪七扭八、到现在都起不来的黑蜥蜴们:“…………”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认知?

槽多无口。但仔细想想,龙之介是那位雪名先生的养子,一切离谱的地方貌似又都变得合情合理。

而在另一厢,终于迎来出发时刻的芥川龙之介,在做最后的行李检查。

雪名阵:“毛巾、日用品、换洗衣物、零食……”

芥川银也蹲在旁边紧张慎重地检查:“手里剑、手枪、子弹、万用解毒剂……对了,雪名先生给的御守带了吗?”

芥川龙之介绷着一张越是紧张越是凶巴巴的脸:“带了。”

很好,所有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是时候迈向东京的战场了。

芥川龙之介深呼吸了一口气,以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上了前往东京的车。看得坐在前排、负责驾驶车辆的基层成员惶恐地看了好几次后视镜,驶到一半终于忍不住颤声询问:“芥、芥川大人,这次的任务……很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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