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看,那也得是明年三四月,海棠出墙头的时候。
夜里有些降温,风吹在人身上阵阵发寒,她裹紧了大衣举步慢踱,在回廊上不停打转,想磨蹭时间,掐着临近结束的尾点赶回去。
哒、哒、哒……
皮靴轻轻磕在地上,沉闷、缓慢。
一如那天。
楼道里那阵追逐似的脚步声。
她微顿,思绪忽然便被这阵脚步声扯到了很远的地方。
明明只隔一年,他却变了许多。
如今眼里已经染上了若有若无的凛冽摄人的匪气,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一双眼睛看着人时,分明没什么动静,却就是被穿透于无形。
可高中时候的孟聿峥,走哪儿便是一群人的吆喝打闹,前呼后拥勾肩搭背,生命力旺盛得如疯狂侵略的野草。
兴许是她整个高中时代都过得太过压抑,原就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每天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着二姨的苛责,所以那个时候,一切朝气蓬勃的事物便对她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记得高一那年的中秋,因为不愿意回家面对二姨,还有二姨一家的其乐融融,便选择一个人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学习。
从自习室走出来时已经很晚,她低着头走路,看见手机上一个问候消息也没有,她嘲笑自己庸人自扰,将手机放进了口袋。
就是那时,她听见身边有路过的同学打电话和家人打电话惊叹,说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
说像一只莲蓉月饼,像天空挂了个夜灯。
她顺势抬头看了一眼,清风微徐,月上枝头,蒙着一层雾,笼罩得地上人几许朦胧。
她莫名停下脚步,手揣在外套口袋里,站在原地,仰着脖子看了许久。
她觉得像孟聿峥。
那个高二六班的京城来的尖子生。
他像远在天边的月亮。
看得着,却近不了。
几乎是一进校,这个名字便一直围绕在她耳边。
望城一中教学进度快,学业也繁重,学生想取得更好的成绩便需要在课后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巩固练习,可那人,竟然可以悠闲到上课研究程序设计,课余就泡篮球场,要不是班主任特意去抓人,恐怕连课上都不一定能见着人。
据说是在搞奥赛,连教练都是从京城带来的,而他们苦兮兮学的东西,人家在十二岁那年便全学完了。
身边人都说他这种人,家里迟早会送出国深造,人家来这地方,说是学习,其实是少爷历练体会生活来了。
归要听着那些事,想着自己一回家就能听见的冷言冷语,只觉得与自己遥远。
事情遥远,人也遥远。
远得像彼此不属于一个世界。
她想了很多关于他的事,若没有二姨催促的短信发来,她怕是还停在那里,回忆那位孟聿峥同学的精彩事迹。
二姨住宅不隔音,一家人到了睡觉的点发现她还迟迟不回家,担心她动静太大会吵醒他们,这才来电叫她赶紧回家。
电话里不耐的声音犹在耳侧,所以她只停留片刻,便匆匆起身离开。
哒、哒、哒……
皮靴声持续回响。
四周寒风乍起,凉意更甚。
归要漫无目的地来回走,手随意插在衣服口袋,鬓边的碎发因为走动而微浮。
她在某一刻停步,思绪也随之停滞。
转头看向天际。
回廊外,天空不知何时下起鹅毛小雪,红色灯笼缀雪红,几片雪花被吹进廊内来,轻轻落在她脚边,然后融化。
抬手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也该回到桌上。
谁知刚往里走几步,便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