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砸落在地。
“叔叔,你对我那么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害你的……”
“我没有杀人……”
隋月声红着眼,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努力解释道:“叔叔,是你说让我做好人,我听你的话……”
手背上缠着的纱布开始沁出血痕,他却不管不顾,艰难挪动双腿,朝着孟舟山的方向爬去。
孟舟山闭了闭眼,无声咬紧牙关。
严越昭见状上前,正准备把他拉起来,然而下一秒脸上却猝不及防挨了一拳,紧接着被孟舟山用力抵在了墙上:“严越昭——!”
孟舟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咬牙切齿的说话。他眉头紧皱,死死攥住严越昭的衣领,力道大得骨节都开始泛青,不知为何,镜片后的眼睛隐隐有些泛红,一字一句道:“你是警察——”
他说:“你是一名警察!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严越昭,我不希望你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也不希望你放过任何一个双手沾血的人!”
“我相信律法的公正,也相信真相不会掩埋,但我希望你找到确凿的证据在来调查隋月声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严越昭怒不可遏:“你就这么信他?!孟舟山,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就是自己骗自己!”
孟舟山想起隋月声前世的结局,手都在抖,他攥住严越昭衣领的手越来越紧,眼眶发红,恍惚间有什么模糊了视线,却掩不住心底深藏的痛意,哑声道:
“严越昭,凶手没了可以在抓,证据没了可以在找,但命只有一次你知道吗?命只有一次……”
“他救过我的命,甚至可以为了我去死,如果我连他都不能信,这个世界上我还能信谁……”
“隋月声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也没有杀人,哪怕他真的能走路,我也
只会高兴,不会生气……严越昭……不要把一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重新逼到绝路……”
“算我求你,不要把一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重新逼到绝路……”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带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承受着别人所难想象的痛苦,在这栋楼里死过一次了……
才二十出头的年岁……
他们每个人都是推手,他们每个人都有罪。
孟舟山眼眶通红,一字一句道:“严越昭,我把他救出来是为了让他好好活着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在把他送进去的……”
所以,
“别动他。”
他语罢将愣神的严越昭重重甩在一旁,转而看向了地上那名狼狈不堪的少年。
空气有片刻静默。
孟舟山慢慢走过去,然后在隋月声面前缓缓倾身蹲下。隋月声红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助伸手,想攥住男人的衣角,然而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温暖且熟悉的怀抱。
孟舟山一言不发地把隋月声从地上抱了起来,他没有去管旁边倒落的轮椅,抱着少年径直回了家。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他刚刚离开的样子。
孟舟山把隋月声放在床上,关上房门。转而从抽屉里找出药箱,拆掉了对方手上被血染透的纱布,然后重新上药,在用纱布一圈一圈的缠好。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隋月声看着他青紫的嘴角,睫毛颤了颤,悄无声息落下了一滴眼泪,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孟舟山手背上。
孟舟山动作一顿。
隋月声眼眶通红,脸色苍白得可怕。他颤抖着捧住孟舟山的脸,指尖凉得就像一块冰:“叔叔,对不起,我害你受伤了……”
“你别生气好不好……”
“别丢下我……”
“别不要我……”
他指尖力道控制不住地收紧,猩红含泪的双眼隐隐透出偏执,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字字低声:“你说过的,你不喜欢杀人,我怎么会去杀人呢……”
“你喜欢乖孩子,我一直都很乖……”
“叔叔,我爱你……”
隋
月声紧紧攥住他的肩膀,终于控制不住地吐出了那三个字。他眼中的痴恋在难遮掩,一字一句颤声道:“叔叔,我爱你……”
但是,他这种人真的配有爱,配站在阳光下吗……
“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他可以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恶念,可以压住无数次翻涌难平的杀意。他可以为了孟舟山做一个好人,手不沾血,永远纯良无害。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
孟舟山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也许就和严越昭说的一样,孟舟山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不知罢了。
他知道少年藏在眼底日益深沉的爱意,知道少年平日若有若无的亲近,知道少年并不如表面那么无害纯白,知道醉酒后的那次偷吻。
可隋月声依旧是隋月声。
他可以为了孟舟山收敛恶念,只得到一盆花种就满心知足,他可以每天洗衣做饭,甘心和孟舟山过最平淡的日子;他也可以在危险来临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孟舟山身前……
他也许可以站起来,但并未告诉孟舟山。
但孟舟山觉得那并不重要。一如他告诉严越昭的话,如果隋月声真的可以站起来,他只会开心,不会生气,更不会……
因此丢下对方……
手背上的眼泪灼热滚烫,最后又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凉。
孟舟山指尖动了动,片刻后,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抬手擦掉了隋月声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沉:“别哭。”
他怎么会,丢下隋月声呢?
这么乖巧懂事的少年,他只想一直捧在手心里,后半辈子一直保护对方。
孟舟山缓缓起身,然后把隋月声拉进怀里,悄无声息收紧怀抱,抱得很紧很紧,闭了闭眼:“叔叔一辈子都不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