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衾寒大概刚吃完药,脑子还没清醒过来,闻言闭了闭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沈凉见他额前的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又把水杯往他嘴边递了递,声音低沉:“喝点热水。”
杯底静静躺着两颗水果糖,慢慢地融化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邵衾寒慢慢睁开眼,视线迷茫,看着他的脸,再次确认似的问道:“沈炎?”
沈凉意味不明的挑眉,敷衍嗯了一声:“是我,喝水。”
邵衾寒这次不怎么抗拒了,出乎意料的乖顺,就着他的手,将那杯水喝了个干净。
沈凉见状乐了,原来“沈炎”说话比圣旨还好使啊。他把杯子搁在旁边,难得同情心泛滥,起身道:“冰箱里有饭,我给你热一热。”
他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一只黏腻冰凉的手攥住了,力道很紧,仿佛怕他跑了,却又透着虚弱。
邵衾寒躺在沙发上,费劲地抬头看向他,碎发遮住漆黑的眼眸,愈发显得面色苍白,唇瓣失了血色:“别走……”
他指尖紧了紧,看起来有些无助,神智混乱:“别走……”
沈凉闻言脚步一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攥住的手,又看了看邵衾寒,空气有那么瞬间陷入凝滞。
沈凉希望他自己主动松开,然而邵衾寒却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三秒后,沈凉只得重新坐了回去,他不知在想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腿:“好,陪你一会儿。”
看你可怜。
邵衾寒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松懈了那么一些,他闭眼忍住一阵阵袭来的疼痛,枕在沈凉的腿上,然后攥住了他的衣角,低声说了两个字:“别走。”
这两个字不再恍惚,莫名听出了几分恳切的意味。
沈凉心想我能走哪儿去,身上半毛钱都没有。他见邵衾寒一直捂着胃部,左手穿过对方腰间,带着暖意的掌心直接替代了邵衾寒冰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轻揉着。
不管怎么样,小说里的人物成为现实,这种事还是挺虚幻的。有血,有肉,也有温度。
沈凉知道他们所有人的结局,但好像又不知道。一本书是写不完一个人漫长的一生的。寥寥几笔带过的东西,除了当事人,连作者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例如“邵衾寒有童年阴影”,具体是什么阴影,沈凉并不知道,他在书里只用八个字就概括完毕了这名反派的整个童年。
没有心思深挖,也没有心思详写,毕竟只是纸片人。沈凉知道他的结局,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犹如一张白纸。所以该怎么拯救邵衾寒,依旧没有头绪。
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凉终于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了一丝头疼。他百无聊赖的支着下巴,不经意垂眸,却发现邵衾寒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那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在眼下泛青的位置打落了一片阴影,很是漂亮。
沈凉摩挲了一下指尖,以后如果有机会修稿,他也许可以考虑把“胃病”这个设定去掉。
沈凉轻轻抬起邵衾寒的头,然后把腿抽回来,活动了一下自己酸麻的腿,这才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个长长&#30340
;懒腰。
沈凉就是因为熬夜才猝死的,他看了眼时间,正打算上楼去睡觉,走了两步又觉得把邵衾寒一个人扔楼下不太好。几经思虑,还是重新回到沙发旁,俯身把人抱了起来。
邵衾寒看着高,但抱在怀里也不算重。
沈凉一路快步上了楼,心想幸亏住二楼,住三楼他就直接把邵衾寒扔下面睡。
走廊亮着微弱的过路灯,沈凉找到邵衾寒的房间,把人安置在了床上,然后一屁股滑坐在地板上,低头喘了口气。
邵衾寒再轻也是一个成年男人,抱起来没问题,抱一路就够呛了。沈凉掀起下衣摆扇风,心想他以后写小说再也不写“轻飘飘没有一点重量”这种破形容了。
在地上坐了几秒钟,沈凉歇够了,爬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然而刚刚站起身,身后就陡然响起一道似寒潭般深不可测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突兀:
“沈炎让你别靠近我,你为什么不听。”
沈凉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向床上,却见原本熟睡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一双眼仿佛可以洞悉人心。
沈凉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自己今天站在楼梯口和沈炎说话,该不会被邵衾寒听见了吧,怪不得下午的时候黑化度莫名其妙升了2%。
沈凉总是热衷于搅混水,笑着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可能他喜欢你,所以不想让我和你靠的太近吧。”
纯属胡说八道。
邵衾寒闻言从床上起身,一缕头发悄然滑落,俊美的脸庞依旧苍白。他原本习惯性捂着胃部,但不知为什么,又慢慢放了下来,睨着沈凉道:“你胆子很大,什么都敢说,可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是恨,不是讨厌。
他的情绪总是来得比旁人极端浓烈一些。
神经病就得顺毛捋,沈凉拍胸脯打包票:“你放心,我肯定想办法让沈炎喜欢上你。”
“喜欢?”邵衾寒忽然扯了扯嘴角,他步步靠近沈凉,“不,不是喜欢……”
“是害怕……”
“他怕我……”
邵衾寒是个骄傲的人,此时夜色深倦,他却恶狠狠剖开了自己的皮囊,将那些藏于内里、不愿承认的事实肆笑着一一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