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拳打在他身后的墙上,将金属夹层墙壁打出了一声闷响。

房间里瞬间亮起了红色的警示灯，广播向塞尔温询问是否需要立即安全撤离，他抬起手来冲着监控摄像头摇了摇，示意自己仍然安全现场可控,不需要麻醉气体的介入。

于是谈话继续,医生平静注视着格尔的眼睛。

“这要取决于你对神的定义。”

他说：“一般来讲,拥有神和且汇集过他人信仰的生物就是神，这是宇宙当中比较普遍的判定方式。”

格尔也认可这样的判定规则，他之前基本上都是按照类似的筛选标准进行杀戮的。

所以神和人——或者说神和任何宇宙民族之间的区别,其一是可以大量生成魔力的炉心“神核”,以及神与信徒之间的信仰供应关系。

这二者缺一不可，如果只满足前者，黑暗精灵或者火焰巨人之类的生物都拥有能够急剧产生魔力的中枢核心；如果只关注后者,妖精、半梦魔和许多幻想种都会以知性生物产生的情绪活动为食粮。

格尔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过系统的总结,而神盾局的人也从没问过塞尔温对神的看法，此时监控室内外一片寂静,只留下医生平稳的声音。

“所以——这也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生物特性。”

他说：“相对比较强大的外星人，擅长使用魔力，可以汲取信仰……但也仅此而已。”

眼前的外星人立刻皱眉：“你是想表达,神没有拯救我们的义务，是吗？”

“倒也不至于这么极端……”

塞尔温向椅子后背靠了靠：“我预约的交流时间是三十分钟,足够我讲了一个故事——就让我来讲述一个关于龙神的故事吧。”

弗瑞默默开启了录音。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地球曾经还是一片众神欣然前往的乐土。

久到，这里还是世界的枢纽之一,众神各种庇护着自己降临的土地。

龙还生活在世界表侧的时代。

隔着一整个太平洋，遥远的亚洲大陆上，人们信仰着生活在江河湖海当中的龙神。这些龙大多拥有和降雨相关的权能,也一定程度上拥有能够改变气候的力量，因此人们崇拜它们，寄希望于能够改善种植环境，庄稼丰收，水土丰茂。

格尔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龙神崇拜是宇宙当中很多民族都拥有的信仰，边境守卫法拉戈尔就是被崇拜的神之一，然而那像山一样庞大巍峨的身躯最终也还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人类建立庙宇，烧香祭拜，虔诚地供奉和祈愿。有一些龙会聆听信众的声音，按照人们的期望下雨，但还有一些时候，龙对这些信仰并不在意。”

而在那个时候，人会摧毁他们的信仰。

干涸的旷野当中，愤怒的人类们冲进龙神的庙宇，将神像拖出来暴晒和鞭笞。

甚至还流传下来了一些意义十分微妙的诗[1]。

“更遥远的时代里，某个临海的城市当中存在经常食人的龙。邪龙逼迫城市的居民们定期献上儿童作为祭品，于是城主的小儿子就将邪龙的小儿子杀了——正好双方都是家中排行第三，一种微妙的对应。”

塞尔温是以龙的角度听完了这段故事，因此在细节上了解并不算多，只知道那条龙最后的死法十分惨烈，连筋都被抽出来了。

“那孩子最后好像也拥有了自己的神核，以中庭人的身份成为了众神之一。”

塞尔温总结：“虽然我们这里也保留着对神的信仰，但不代表要连同神的一切喜怒无常都全盘接收。”

总体来说，虽然大部分的地球人都还保持着对于某些神灵的信仰，但若是真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大家相信超级英雄们的概率都要超过去拜神。

过去倒是有上帝淹死了一大片人只留下诺亚全家的说法，但至少在现代，想整出这种绝活一定是要收获代价的。

格尔若有所思：“所以你们是不信神的民族？”

“信，但不太多。”

塞尔温说：“当然也存在那种真正的苦修士和虔信徒，但神对人类社会所形成的影响还是在正在逐年锐减……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们之前还在和雷霆之神一起战斗。”

格尔说：“我曾经听说过中庭复仇者的事。”

“和对待其他外星人的态度是一样的，共同战斗的伙伴的身份远高于雷神本身。”

塞尔温说：“说到底，从医生的角度来讲，神对我而言也不过就是一种存在形式比较特殊的外星人罢了。”

说完自己的观点之后，监控室内外都迎来了短暂的沉默。塞尔温耐心等待对方消化了一会儿，才问：“另一个洛基对你说了什么？你应该很难被劝动……然而却一直携带着他给你的诺伦之石。”

“……他说，他能拯救我的孩子。”

格尔说。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格尔应该会在失去了一切之后向神复仇，他的父母、妻子、儿子和女儿先后死去，随后因为一起意外偶然获得了能够弑神的黑剑。而现在，就在他的小女儿生死垂危之际，一位年迈的、浑身伤痕的老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不是什么神。”

他说：“我只是和你一样，失去了父母、兄弟、可以回归的家园，以及曾经拥有的一切。”

对方给了他一个向世界复仇的机会，其代价是收取那些被杀死的神所逸散出来的力量。老洛基说，他早就已经在宇宙间活过了太久的年头，在生命的尾端，其实只是想找个机会见见自己曾经的熟人。

“如果你失败了呢？”

格尔问。

“那也没关系。”

对方说，语气当中竟颇有几分老年人的智慧：“命运收走了一切，唯有时间对我格外慷慨。”

然而老洛基隐藏的信息却是，他的故人并不在这个世界当中。

这是年迈的诡计之神最后的

谎言。

*

洛基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进入会谈室的。

若非因为缔造这一切的人是他的同位体，他根本不可能获得和格尔见面的权限——实际上直到现在也有一部分人保持着反对的态度，只要他说出什么逾矩的话，估计立刻就会被剥夺谈话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