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雨客将自己出山以来所做的事娓娓道来。
他出身于隐天宗,这是一个隐世不出的江湖门派,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传自上古,历史久远,宗门内弟子稀少,传承却未断绝。
敛雨客所知晓的许多秘辛,以及习得的诸多武艺都是来自于宗门传承。
他的宗门中有个世代相传的祖训。
燕八百年,时至必亡,天柱倾时,当有天命救万民水火,镇杀妖邪。
到现在,大燕的确有了八百年的寿数,距离祖训所说的倾覆之日越来越近。
隐天宗遂派遣弟子出山。
一是为游历各国,查看天柱是否依然如上古之时那样坚不可摧,二来是看大燕是否真如祖训所说的那样将要倾覆,三来,便是为了寻找那天命。
敛雨客甫一出山,大燕攻谭令便传遍天下。
他大感讶异,忙卜卦推演,竟算出大燕攻谭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天象显示是有妖邪作乱,当今人皇前途晦暗无光,有驾崩之势。
敛雨客不敢耽搁,他首先去的,就是谭国。
“依前辈所言,国主自缢,献祭天柱,当真可以让天柱再维持稳固五年吗?”商悯发出疑问。
“的确可以。”敛雨客颔首。
“那若是每任国主每隔五年就去献祭一次,岂非可以保天柱封印永续?”商悯琢磨,“要是需要国主献祭了,国主临时退位,推举一名宗室后代当上国君,再让新国君去献祭……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就是这么一来,国君就成了消耗品了,名副其实的高危职业,谁当上谁就要死,死亡率百分百,顶多有五年时间好活。
商悯的想法简直堪比活阎王,不过她也就这么说一说。
对于某些人丁兴旺的王族来说,死个把人不算什么,就是这样下去国君就成了吉祥物,吉祥物是不可能握有国家实权的,否则奋起反抗怎么办?要是真这么干了,可能反而会催生另一种实权职位,类似于君主立宪什么的……
“哪有那么容易?”敛雨客苦笑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般轻巧,想必各国王族也不会拒绝这种办法,只每五年死一个王族就能让天柱永续……那他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商悯心里一动,感觉如果这种方法为真,各个诸侯还真有可能就这么干。
握有权力的始终只是那一小部分,献祭而已,挑选一个人填上去就行了。
“献祭是要满足条件的,这第一点,便是要国君受到天柱承认。”敛雨客视线定格在商悯身上,“各国的天柱之下,也是历代先贤的埋骨之地,你以为,里面埋葬的只有王族吗?天柱下沉睡的魂魄,早已经和天柱融为一体,你也可以认为他们就是天柱本身。”
商悯好奇道:“如何算是被承认了?”
“有过登基大典,祭过祖,拜过天,受封于人皇。”敛雨客道,“得位正,才能被称为国君。”
“此外是不是还有第二点?”商悯疑问
。
“第二点,便是要气运强盛。”敛雨客道,“一位不受民众敬仰的暴君,家国气运不会汇聚在他的身上,这样的人是不能献祭的。”
“老谭公治国严明,算是一位难得的好君主,所以气运汇聚,能够献祭。”商悯了然,“哪怕换了谭桢继位即刻献祭,她也不能献祭成功。”
“是。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献祭,只能用一次。”敛雨客缓缓道,“只有在最危难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能用献祭的法子。一根天柱伫立两千余年,不是每次危难都可以用献祭延续天柱的封印。以这种办法延续封印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天柱以国运为存续的根基,它汲取龙脉之力,汇聚万民气运,若龙脉衰弱,民心不齐,它必然倾倒。五年之期一到,若谭国被灭,谭国境内的那根天柱封印就会有破碎之险。”
“我还以为立刻就会碎,只是有破碎之险……”商悯道,“因为天柱分散天下,分布于各国境内,由众诸侯王镇守,所以一柱动摇,并不会使封印彻底受损,必得所有天柱齐断,镇压妖族的封印才会彻底丧失作用?”
“正是。”敛雨客颔首,发出深长的叹息。
“怪不得……怪不得啊。”商悯若有所悟。
曾经在她心中产生的许多困惑,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拾玉是想起了什么吗?”敛雨客问。
商悯道:“姬氏乃是皇族,传承久远,想必也知道己身之责,更知晓天柱之秘。”
“不错,他们必然知晓。”敛雨客道。
“圣人们将天柱分作九根,散布于天下各地,并派不同的家族镇守,是因为他们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倘若天柱只有一根,毁去便无转圜的余地,若将天柱分为九个,那么即便几根倾倒,也不会引来灭族之祸。”商悯道。
就像只在门上装一把锁和在门上装九把锁,哪怕那一把锁无比坚实,也不及九把锁齐上来得保险,因为开启九把锁是需要时间的。
要是王朝倾覆,那把锁就算再坚实又有什么用呢?腐朽的时候,该碎还是会碎。
“原来这天下格局,是如此形成的。”商悯了悟,“燕皇最强势的时候,也不敢强行吞并他国,竟然是由于有祖训在。诸侯国的存在固然会使各王侯滋生野心,使皇帝遭遇群虎噬龙,可是没有他们却不行,这是双刃剑。”
众多诸侯国高度自治,受大燕管辖,听皇帝命令,但是这样的管辖和听从都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