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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康熙四十一年,我和二哥奉命审讯索额图及其臣僚家奴,无意间审出弘晴和纳敏的死因,二哥的一双儿女是死于痘症,而那痘症不是不小心才传到二哥府上去的,是有心人刻意要害死二哥的嫡长子和嫡长女。

弘晴和纳敏都死在康熙四十年,和我们审问索额图的时间只隔了一年,我也相信二哥的丧子之痛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但从康熙四十一年到二哥的太子之位被废,这期间四哥可有瞧见二哥做过什么,除了主动疏远二哥之外,二哥可曾有过任何报仇之举。”

都没有。

虽然二哥被废之后,二哥是第一个急轰轰跳出来的人,但从前可安静的很。

二哥当初尚且不会为了一双儿女的死向二哥报仇,如今只是名声受损,倘若二哥被复立为太子,以二哥的胆子怕是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四爷转了转手里的茶碗,二哥一双儿女为索额图所害之事,他也是第一次知晓。

纳敏他已经不记得样子了,但弘晴的模样他还依稀记得,弘晴只比弘晖大了一岁,未曾出宫前,他和二哥在阿哥所的住处也是紧挨着的,两个孩子时常在一起玩。

温热的茶碗渐渐变凉,四爷终于把它放回桌上。

“二哥常以文人自居,文人是最看重名声的,二哥如果知道真相未必能忍,更何况二哥也不是从前的二哥了。”

就算是被皇阿玛复立,但曾经跌落过一次神坛的人,已经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威不可侵了。

“既如此,我就帮四哥查一查,尽量查到证据。”八爷承诺道。

他没说真相可能不是四哥猜想的那样,因为四哥猜对了。

他手上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事情是二哥做的,但他知道动手的人是谁,那些人明面上是二哥的,实际上却是二哥往里掺的沙子。

二哥那里的人实在太杂了,往里掺沙子的何止是二哥呢,单是他知道的,就有大哥的人,有四哥的人,也有皇阿玛的人。

送走四哥之后,八爷的心情还处在微妙之中。

如今这才什么时候,康熙四十六年都还没过去呢,皇阿玛也还没有真正的复立太子,四哥居然这时候就下场了。

少了他这么个兴风作浪冲锋陷阵的,二哥和四哥这辈子都积极了许多。

要找证据不难,人他都知道,顺藤摸瓜就是了,他只需要证明这几l个人是太子的人。

八爷将此事吩咐下去,他其实也很好奇,二

() 哥这回还能不能忍下去。

**

二爷府。

又是辗转难眠的一夜。

正院是一天换几l次的茶具,前院书房则是时不时换一套桌椅板凳,今儿更是换了新书架,几l名宫人进屋把倒在地上的书本收起来放到新架子上。

立冬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二爷躺在床榻上却是连床被子都不肯盖,屋里没有炭盆,甚至连门窗都是打开的。

皇阿玛回京了,每二日就要有一次朝会,有什么棘手之事,皇阿玛还会在乾清宫传召人。

他不想见人,不想出门,唯一能用的法子就是让自己病倒,还要实实在在的病,不能太医一把脉就露馅儿。

还得是能传人的病,否则单纯的上个火,嘴上长上一圈的泡,那也没什么用处,只有得了能传人的病,他才能借口怕把病气过给别人而留在府里,也能以此为理由谢绝所有人的探望,包括侧福晋的。

府外的人他不想见,府里的人他也不想见。

二爷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还在幻想着,若是明日能有一桩更大的丑闻曝出来就好了,兄弟们之中别只他一人丢脸,好歹给他一个伴,能抱团取暖的伴。

老八他是不指望了,上一个当着老八的面意有所指的人当场就被报复掀了底牌,有昔日太子的前车之鉴在,老八是不需要抱团取暖的,没人敢在老八面前唧唧歪歪。

能和他抱团取暖的人最好是老四,老四能曝出些丑闻来就好了。

*

翌日一早,二爷府就传了太医,不出众人所料,二爷夜里着凉生了病。

“倒还真是亲母子。”康熙颇为无奈的感慨道。

荣妃那儿今早也是因为着凉生病请了太医,还以此为理由,继续锁上钟粹宫的宫门。

这是都躲了,没脸见人,连找的理由都一样。

□□妃和老二越是如此,这事儿就越不容易过去,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自己表现得不在意也行,像老八当初那样找个人立威也行,都好过现在这样。

不聪明。

康熙想着这件事情的前后,想着几l个年长的儿子,在老大、保成和老二之间,他从前以为脑子最不会转弯的是老大,如今看来,老大和保成还是聪明的,就是太聪明了。

这次的事儿,做的隐晦又巧妙,还踩在他的底线上。

他其实并不介意皇子之间的斗争,只是不能太过。

老二今年大失分寸,既惹到了老大,又惹到了保成,被人报复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没想到老二的手段会差这么多,如今连事情是谁干的都查不到。

出了事儿,觉得丢脸就躲起来,这算什么应对方法。

荣妃这么做也就算了,毕竟只是个后宫妇人,原本也不怎么聪明,要不是聪明的话,也不至于在资历和功劳都靠前的情况下沦为四妃之末。

但老二可是他曾经给保成培养的贤王,也是他为大清准备的后路之一

一个老二,一个十二,这两个他作为贤王王培养的儿子,都是为大清预备的后路,一旦保成出了问题,他原本是计划让老二或十二的其中一个顶上来。

可结果却是让人大失所望。

老二优柔寡断又胆小怯懦,还不够聪明,十二跟着保成的时候把自己放到从属的位置也就算了,和老四待在内务府居然也把自己放到从属的位置上,没有试图独当一面。

不得不说,康熙对这两个保成之后的候选人都是失望的,对老二的失望又是大于十二的。

这两个预备下来的候选人不行,老四的缺点也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看重发妻不是过错,当王爷可以痴心一人,做皇帝如果还痴心一人,就会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风险,更何况老四媳妇还是佟家女。

二个人都不行,保成依旧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康熙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复立太子了,想复立太子,就要把一废太子时所列出的罪责甩掉。

骄奢淫逸可以甩到曾经的内务府总管凌普身上。

凌虐群臣、蒙蔽圣聪可以甩到索额图身上。

漠视兄弟、举止癫狂这些都可以甩给魇镇,废太子被直郡王魇镇早已是举国皆知之事。

……

二爷借口生病躲着不上朝,但朝中动静太大了,一些事他想不知道都难。

凌普和索额图死了都要被清算罪过,大哥都被圈起来了,还要被革爵。

昔日的废太子,又成了清清白白的好人,作恶的都是旁人,脏的都是旁人。

继圈禁之后,皇阿玛又革了皇子的爵位。

呵。

二爷在病中都吓出一身冷汗,他甚至开始怀疑所谓废太子不过是皇阿玛和老二联手做的局,不过是想要借此把大哥弄出局,借此让所有的有心之人跳出来,好让皇阿玛和老二一个个清算,提前灭掉有可能对老二产生的威胁。

他就是最先跳出来的那个有心之人。

二爷惶惶不安之际,几l页纸张的出现直接让他冷笑出声。

“原来这些都是二哥的人,二哥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把自己关在毓庆宫里的时候都没忘了我。”

老二在他身边安插人手的时候,被废了没多久,都还没被封为亲王,怎么就有闲心有余力有勇气来暗算他呢,不应该自怨自艾,不应该在毓庆宫里借酒消愁吗。

皇阿玛的偏爱还真是让老二有恃无恐,也对,换做是他,能有这样的偏爱,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瞻前顾后的样子了。

自坊间有了‘卖身’的传闻后,他就觉得自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资里的丑角,如今就更像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丑角了。

“爷?”太监担心的唤了一声。

“没事儿,爷能有什么事儿,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二爷翻看着书案上的证据,只觉好笑,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之前他的人查不到真相,现在真相就送上门来了,他不知道是哪个好弟弟做的

事儿,只是越发觉得自己无能。

恐怕在他那些兄弟和皇阿玛眼里,他就是个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无能之辈,是个连谁害了自己都查不到的庸碌之人,或许还是个胆小怯懦之人,不然老二怎么会一而再冲他下手呢。

他这个弟弟当的还不够好吗,从前他为老二鞍前马后,知道长子长女被害的真相后,也只是疏远,从未动手报复,老二当太子的时候,他没扯过后腿,老二的太子之位被废了,他冒头争一争怎么了,那储位都不是老二的,没有他也有旁人,他凭什么不能争。

就这么一点事儿,更何况皇阿玛明显不看好他更看好四弟,何至于让老二冲他下这样的重手。

老二睚眦必报到了这种程度,是不是当年他的长子长女遇害之事,老二也是知情的,或者这压根就是老二授意索额图去做的。

毕竟他的嫡长子聪明机灵,老二捧在手心里的弘皙不过是个庶长子,嫡子的庶子和庶子的嫡子,还真分不出谁更尊贵。

老二是不是担心他的弘晴只会抢了弘皙的风头,抢了皇阿玛的宠爱,所以对一个孩子下了杀手。

二爷让人把炭盆端过来,将写着证据的纸张全都扔到火盆里,亲眼瞧着这些纸张烧得干干净净后,才吩咐人备热水,他要沐浴更衣。

脸上的皮被扯下来他羞于见人,但现在他连身上遮羞的衣服都被人扯走了,光着身子光着脚,倒也生出几l分无畏来。

自‘卖身’的传闻出现后,二爷第一次走出前院。

“你们都先下去吧。”二爷吩咐福晋房里的宫人。

为首的太监和宫女微微愣住,见福晋不曾阻止,这才带头退出去。

二福晋放下手中的叶子牌,爷怎么出来了?不害臊了?

她听说田氏几l次去前院都被拦住了,连送过去的糕点和汤羹都进不了前院的门。

二福晋放缓呼吸,有心想离得远些,又怕惹到这位青着脸的爷,看来最近这几l日是不能见两个孩子了,万一她被爷染上病气,清理不干净,再传给孩子就不好了。

“爷可是有什么话要跟臣妾说?”

要说就快说,别磨磨蹭蹭,在这里待久了。

“你不是一直怀疑弘晴和纳敏是被人害死的吗,是,他们是被人害死的,特意有人把得痘症之人用过的旧物给两个孩子用。”

二福晋猛的起身,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病气不病气的了,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是哪个贱人,是不是田氏?你到底什么时候查出来的,那是你亲生的儿女,你怎么能包庇害死你儿女的贱人。”

二福晋死死瞪着爷,眼泪不断往下落。

“不是田氏,不是这府里的任何人,我是什么铁石心肠的色鬼吗,会不顾儿女的性命去包庇妾室。”二爷的悲伤不比福晋来的少。

自他知道真相开始,一直到老二的太子之位被废掉,他不敢提,不敢想,可他也从未忘记过。

那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

,寄托了他莫大希望的骨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和第一个女儿。()

“康熙四十一年,我和八弟奉命审问索额图……”二爷讲起原委,“不管是招供的人,还是索额图,都说太子不知情,皇阿玛当时下令,所有人都不得将索额图的任何罪状透露出去,所以我一直没和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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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福晋这些年一直怀疑是府里的女子所为,后院不和,尤其是嫡福晋和侧福晋之间不和,也多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他不敢跟福晋说,一来是皇阿玛封了口,不许对外透露,二来那是索额图,索额图说老二不知情,老二就真的不知情吗,就算是不知情,索额图为谁忙为谁杀人,他的一双儿女是为谁死的,他都忍不住往老二身上猜测,福晋难道不会吗。

从前他不敢对还是太子的老二做什么,福晋又能做什么呢,知道真相也只能自己折磨自己,就跟他那几l年一样。

二福晋一手攥紧衣裙,一手扶住桌子,不是后院女眷,是索额图。

“那会儿你不是太子的人吗,是你那时候就想着储君之位了?让索额图察觉,才有了孩子们的祸端吗?”

二福晋浑身冰冷,她的长子长女是死在面前这个男人的野心上吗,是死在那见鬼的储君之位上吗?

二爷忍不住笑了,事情就是这么荒唐,这么可笑。

“咱们十几l年的夫妻,你应该了解我的,我有时候是糊涂,做事顾前不顾后,但我的胆子并不大。

康熙四十年的时候太子还如日中天,我怎么会生出野心,我那时一心要做太子的臂膀,做太子未来的贤王,我甚至不敢嫉妒索额图,我嫉妒都只敢嫉妒太子对索额图之外的那几l个人的恩宠和信任。

不管是在康熙四十年之前,还是在康熙四十六年之前,我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老二的事情。

我就是太无能了,才会让人当泥捏,这次外面的传闻也是老二做的,在他眼里,我可能跟那些奴才也没什么区别,人家想整就整了,想杀就杀了。”

二爷看着福晋脸上的愤怒,想象着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比福晋更平静些,就像他的内心一样,这会儿无比的平静,这一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过。

“你打算怎么做?”二福晋很快开口问道,以牙还牙的杀人她不敢,她还有孩子,她没法豁出去,但弘晴和纳敏不能白死。

太子怎么了,别说皇上还没有正式复立太子,就算是复立了又能如何,到底不是皇帝,哪怕是皇帝,也不是没有弱点,该疼的时候一样要疼。

二爷语气平静:“你知道当初在德州行宫时,我为什么要状告大哥魇镇太子吗,虽然是顺水推舟借势而为,但为什么状告的是这样一个罪名呢。

——魇镇,因为当时的老二看上去真的很不正常,说话做事都疯疯癫癫,既没有对皇阿玛的尊重,也没有起码的礼仪,骂完大哥之后骂老八,老八无动于衷,结果老二就急眼了,上前就要动手,反而让老八给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

现在想想,还有那么几l分痛快。

“老二能疯一次就能疯两次疯二次,上次疯得不够狠,还能养好,还能让皇阿玛心存侥幸,多疯几l次可就不一定了。”

皇阿玛再疼老二,也不可能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把一个疯子捧上皇位。

二福晋狠狠的点了点头,对,杀不了他也逼疯他。

“我们还有别的孩子,宫中还有额娘,我不能做得太明显太过分,得慢慢来,悠着来,福晋别着急,我也不急。动手之前,咱们得先把府里清理干净,弘晴和纳敏的事儿不能再发生了,保护好孩子们。”

二爷这回是找同盟来了,也是推心置腹来了,他和福晋荣辱与共,丧子之仇和福晋感同身受,所以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是不可能再争夺储位了,我也没那个能耐做太子,过几l日我就上折子请封咱们弘晟为世子,爵位和府中大部分的产业将来都是留给弘晟的,这府里的格局不会再变。

我打算把几l个小阿哥都放到前院去,亲自照看,几l个小格格那里,还得福晋你帮忙照看着,爷不想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了。”

二爷主动握住福晋的手,要为长子长女报仇,他和福晋是最好的同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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