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泪眼朦胧对上顾凛看过来的眼神。
“《念心》世界在重组。”他又哭又笑,唇角几乎在抖,“不止它,很多以往已经宣告毁灭的世界也在重组,因此局里猜测,主角与世界意识可以沟通,借用世界意识的能力去重塑世界,这是一个世界最后的反击。”
“所以,谢卿礼如果可以跟世界意识沟通,如果他可以做到这点,他可以用它的力量去抵挡天谴,一切都有可能,你要相信他,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也是《碎荆》唯一的机会。”
像黑夜中跌撞行走,她以为再也看不见一点光亮,余生不过在痛苦与恐慌中挣扎,可这时的眼前却出现了一抹光亮。
满脑子都是:
“这是《碎荆》唯一的机会。”
还有机会。
“所以云念,现在我们要去将后患铲除,为谢卿礼铺平前路。”
顾凛起身看向远处,天幕中挂着撼天的裂缝。
云念从来不知道原来魔域和妖域有这么多妖魔,根本数不清,或许几万、十万、更甚至……
她只看到数不清的魔修和妖修从中涌出,每一刻都有许多。
而残存的修士已经几近于无。
“云念,你记不记得《碎荆》中有一段剧情,谢卿礼要去极北魔渊取药之时用的是什么?”
云念站起身,泪水早已被自己擦干。
“记得,星罗阵。”
这算是原书靠近后面的剧情了,书里的谢卿礼虽然接到了琴溪山庄的请帖,但并没有去,现实中是云念拉着他去的。
在书中的谢卿礼和扶潭真人在秦郡灭掉傀儡师之后,温观尘也没有动手,但扶潭却无缘无故中了毒,谢卿礼要替他寻一味仙药,那药便在极北魔渊,当时是温观尘布下星罗阵让他去到魔渊的,只是谢卿礼在那里被群魔围攻险些死去。
如今看来,原书剧情中关于魔渊的部分,想必就是温观尘故意给扶潭下毒引谢卿礼去魔域。
“
() 在书中他便是用星罗阵连接魔域的,那你觉得眼前的阵法是什么?”
云念也是方才被裴凌送出来之后,谢卿礼因为重塑道心昏迷后,她等待他醒来之时反应过来的。
系统急忙翻书,果然找到了这段剧情。
云念呢喃:“星罗阵。”
温观尘并未在现实世界中使用过星罗阵,无人可以认得出来。
书里也没有写阵眼在哪里。
两人沉默,方才那股干劲也尽数消失。
“念念,我知道……”
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云念和顾凛回头去看。
苏楹的眼睁不开,只能强撑着半咪,即使吃了云念喂的丹药也不见好转,但她撑着地费力要做起来。
云念几步上前来到她身边搀扶着她坐起身。
“星罗阵,我知道。”
她说话间便咳出血,捂着嘴努力压抑那股血气。
云念知道是她的心疾犯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给她输送灵力吊住她的性命。
苏楹好受了些后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握住云念的手。
“念念,我知道星罗阵。”她望向天幕之中的裂缝,道:“他毕竟教了我很多年,他没有教过我星罗阵,但他的屋子是我一直在打扫,他出远门之时我进去过,我看到了这张阵法图。”
当时的苏楹只以为是他新钻研的阵法,瞧着这阵法有些复杂,以为温观尘还在研究当中便没管,也没敢乱动,温观尘也不知道她看到了那张图,她也并未问及过为何不教她这个阵法。
直到方才听到云念的话。
星罗阵。
“那张阵法图上写的就是星罗阵,可以撕裂几万里外的空间隔空移物,这应当就是星罗阵。”
云念赶忙问:“苏师姐可还记得阵眼?”
“记得。”
苏楹的神情却一点不轻松,反而很严肃,与云念对视的瞳仁微缩。
“星罗阵,阵眼有整整六十四个,六十四个阵眼为阵心提供灵力,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每一个阵眼抖需要借助……灵脉。”
当时的苏楹看到这里竟然并未觉得惊讶,她以为是温观尘研究出来的阵法要供给宗门们使用。
“六十四个阵眼,灵脉。”
当今修真界的门派分为二宗六派十四宫,往下还有细分,但有灵脉的修士家族总共就六十四个,温观尘的阵法也只有这六十四个门派才有资格用。
灵脉。
这是修士修炼的根基。
有灵脉的门派,门生们修炼会更快,比没有灵脉的门派要快上许多。
“念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念明白。
顾凛也明白。
星罗阵的阵眼,在六十四个门派中,温观尘当初为他们布下的防御阵法实际上是为了掩饰星罗阵的阵眼,这阵眼在汲取那些灵脉。
他隐入仙门的目的便是这些吗?
“念念,我们要捣毁星罗阵,灵脉也会随之废掉,修真界现存的灵脉都会毁于一旦,在没有寻到新的灵脉之前,修士们修炼会难上许多。”
云念当然也知道。
这么大的决定,她要怎么做呢?
她不知道,这事关修真界的存亡,她不敢去做决定。
“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开口的是顾凛。
顾凛道:“云念,若是不毁掉星罗阵,通往两域的通道不可能关闭,修真界永远没有太平的日子可过,否则当年裴凌为何要废那么大的功夫逼退魔域退到极北魔渊,用一整年时间劈开天之一线将妖域困在东境?”
因为妖魔与人族难以共存。
只要星罗阵不关闭,纵使这些妖魔恢复神智,修真界也依旧难以太平。
“更何况,现在谢卿礼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妖魔,还有温观尘,他没有余力应付星罗阵。”
“念念,灵脉可以不要,还能再寻,无人会怪你的。”
是苏楹开了口。
她还是那副模样,无论何时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去吧,去告诉各大宗门驻守的人,毁掉灵脉,关闭星罗阵。”
她推着她:“念念,快去。”
云念回身看了她一眼。
业火越来越大,他们已经被火包围,顾凛布下结界可以暂时抵御一阵子。
可云念知道,或许今晚这业火便会将这里的一切吞噬掉。
“去吧。”
苏楹温笑。
扶潭真人、裴归舟、江昭、林见悠、陈晚都在她身旁闭眼不知生死。
他们都是为了挽救这一切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顾凛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我们一起去为谢卿礼除掉最后的后患,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还有不到二个时辰,五个多小时,他们便要离开这里。
两人收回视线,飞奔着朝远处的战场跑去。
苏楹终于无力跌躺在地。
她大口大口吐着血,血浆糊了满脸顺着鼻腔堵住气管,咳的心肺都疼,心疾揪着她的心难受的不行。
苏楹艰难侧身,江昭闭眼躺在她身侧。
他身上都是刀口,是为了护她。
他一直都拿命在守护她。
苏楹费力抬起身,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染血的手去握他也同样沾满血迹的手。
“阿昭,谢谢你。”
这一生即使现在死去也没什么遗憾的。
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这些回忆足以支撑她走完黄泉路。
这就够了。
***
一柄长剑自远处驶来,拦住了砍下的一把长刀。
随后魔修的头被斩断,鲜血被一人拦下。
跌坐在地的修士抬头去看,纤细的身影就在眼前挡着,湖绿的衣裙破烂沾满了血,脑后的两
个绒花摇摇欲坠。
“站起来!”
她的声音穿透一切。
那修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便站起了身。
云念抽空看了眼顾凛,后者冲她点头。
云念召来听霜腾飞至虚空,清丽的声音响彻越林县上空。
“此通道名唤星罗阵,阵眼在六十四个有灵脉的门派里,需要毁掉灵脉才能关闭星罗阵,请各位执事、长老、弟子们,无论你们的门派还剩下多少人,请务必联系驻守在门派中的弟子,立刻去毁掉灵脉。”
她的话实在太过惊骇,有许多修士因为惊骇险些被妖魔伤到。
灵脉。
那是宗门的希望,是弟子们修行的根基。
如何能够毁掉?
“请你们信我,被围在南泗城的是我师弟谢卿礼,他在渡雷劫,只有他一人,独自面对渡劫后期的劫雷,还有数万的妖魔,以及同为渡劫的温观尘,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帮他,我拼了命也想他活着。”
云念立在虚空之中,裙摆和发尾被冷风扬起,周身的狼狈让人不忍直视,可一双眼却冷静的可怕。
“灵脉还能再寻,若是星罗阵不关闭,谢卿礼一人应付不来的,或许人族今日会灭族,或许这业火会烧干净一切,请各位,救救他吧,也救救这个世界。”
不想他们死。
不想任何一个人死。
可毁掉灵脉这种事情太过骇人,没人敢私自做决定。
修士们冷着脸应付四周的妖魔,阻止他们前往南泗城。
他们看到遍地的残尸,看到穿着不一样宗服的弟子,这些方才还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不过转眼间便成为一具尸骸。
虚空中的少女并未落地,而是漠然望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决定。
要不要毁掉修真界最后的根基去赌这一把。
要不要冲动这么一次。
要不要……去救那个被困在南泗城的少年郎?
在很多人还未下定决心之时。
一道声音率先开口。
“玄渺剑宗驻守弟子林城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后山灵脉。”
云念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独臂的人在斩杀面前的魔修。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关闭了通信玉牌,并未看云念一眼,也并未看身旁的其余修士。
是玄渺剑宗御兽司的长老陈秉正,他的左臂被斩断,比起云念上一次见到之时要苍老许多。
天下第一宗门的灵脉是最为强盛的,可他毫不犹豫下令毁掉,身旁的玄渺剑宗其余长老毫无异议。
这一切本就是应该的。
谢卿礼在前方迎敌,他们理应为他赌一把。
将所有赌注压在他身上,去赌这一把。
“明禅宗驻守弟子听令,毁掉祠观灵脉。”
“飘渺派驻守弟子听令,毁掉景山灵脉。”
“合欢宫驻守弟子听令……”
“归
元宗驻守弟子听令……”
云念闭了闭眼(),那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的呼吸困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与顾凛隔着虚空对望。
两人相视,忽然便笑了。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谢卿礼想的那么冷漠。
一切都还有救。
***
白衣少年跪倒在地,劫雷一道又一道砸在身上。
他浑身是血,可这一次与上一次过雷劫不一样,这一次穹灵剑骨在助他。
之前它一直想杀他。
可这次不一样,它在帮助他,调动自己的力量守护他。
这还真是新奇,自他修杀戮道这十年来,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噬他,杀掉他。
可这次竟然在帮助他。
“你还真是……可是我不想要你啊……”
他喃喃着,看自己的血滴落在地。
纵使穹灵剑骨在帮助他,可雷劫也是塑体的必经之路,该砸在身上的劫雷还得受着。
六十四道劫雷,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
为了节省力气,他干脆躺在地上,任由那劫雷一道道砸在身上,毕竟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
谢卿礼仰头望天,只能看见厚重的云层和弯眼的雷电。
“天神的福祉……”
他忽然笑了。
家族被灭,幼时被囚,这就是它给的福祉吗?
手腕上的灵丝绳被他解了下来紧紧攥在掌心,这是云念给的第二条灵丝绳,不能再被这劫雷砸断。
他闭眼受着劫雷,满脑子都是云念的脸。
相处的一点一滴,那些回忆是鲜活美好的,是温暖生动的。
她才是他的福祉。
“师姐……”
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没有跟温观尘撞上,但是他这里更可怖,他只能将她赶走。
经脉汹涌澎湃,仅剩的杀戮道心瓦解碎裂,在这场劫雷中逐渐消散,另一颗道心却愈发强大,它安静地待在他的丹田之中。
温暖游走在经脉,体格在一道道劫雷之中越发强大,他迷迷糊糊之时,劫雷似乎很久没有降下了。
谢卿礼抬眼看去,云层还在,寂静又诡异像是在酝酿什么。
周围听不见一丝声音,连风声都没,好似这个世界仅剩下他一个人了。
渡了那么多次雷劫,谢卿礼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只剩下最后一道劫雷了,是最强的一道,是决定生死的一道。
谢卿礼悠闲自得,甚至唇角含笑望着那酝酿的劫雷。
最后一道,只要劈不死他,他就可以杀掉所有背叛的人。
一声轻叹弥散。
被轰鸣的劫雷掩盖。
这声势撼动整个修真界,海水澎湃汹涌,树木倒塌,林鸟乱飞。
远在皇宫的沈之砚看向天际。
奔跑的百姓回头惊恐看去。
厮杀的修士们齐齐停顿。
浑身浴血的云念也看了去。
“谢卿礼……”
“师弟……”
无数道声音喊了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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