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楹:“阿昭,你怎么了,刚才跟谢师弟和云师妹说了什么?”
江昭看着那一脸平淡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人就来气。
但那些话也不能真的告诉苏楹。
“没什么。”他握紧苏楹的手,“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不想管了。”
苏楹也不知他这气是怎么来的。
云念也不说话,谢卿礼也沉默,独留苏楹一人头大。
“云师妹,你到底跟谢师弟刚才在做什么啊?”
在做什么?
云念笑得很勉强。
方才少年半强硬半诱哄地抱着她足足一个时辰,他絮絮叨叨说话,云念很少回,但他一直说,他们认识这么久,云念从未见过他说这么多话。
其实大多都是他这些年的经历,他在谢家时的童年,逃出来后去到妖域又是怎么生活的,离开妖域回到修真界怎么摸爬滚打的,又是怎么寻当年的真相。
很多很多。
他过的很苦,每一天都在躲避追杀,数次生死濒危。
云念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些。
但她一直很安静地在听,听他讲着自己的经历,将那些残酷又绝望的过往以最平淡的语气告知她。
足足一个时辰,少年将自己的所有都告诉了她。
最后他抬起一直靠在她肩上的头,弯起眼眸笑着跟她说:“师姐,这就是我的前半生,不过没关系,我原谅这个世界了,因为你来了。”
她来了。
她来到了他身边。
所以他原谅了这糟糕又疼痛的前半生。
谢卿礼一直在看她,云念只要抬头就能与他对视。
她隔着江昭和苏楹看向谢卿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还是在笑。
云念垂下的手揪的越发紧。
直到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开口道:“去吃饭吧,师姐,晚上你们三人去裁缝店,我去寻另一处地方。”
云念愣了愣,诧异问:“你要去哪里?”
谢卿礼道:“不舟渡。”
不舟渡。
金尾鹤最初生活在不舟渡,五百年前仅剩的三只被抓走。
不舟渡就在南泗城。
云念倒是忘了这一茬。
江昭也反应过来:“不行,不舟渡在城郊,那里很适合埋伏,如果被埋伏恐怕难应付,我和你一起去。”
云念急匆匆附和:“对,你一人不行。”
她脸上的焦急清晰可见,谢卿礼的心尖一软,没去回复江昭的话,而是先回了云念。
“我没事,不会有人打得过我,师姐别忧心,万一裁缝店也有埋伏呢?苏师姐修为不高身子骨弱,你们两人要多关照些。”
云念还是急:“可是裁缝店在闹市,他们就算埋伏也不会太过声张,不舟渡不一样啊。”
“我可以的,师姐,你相信我。”
他果断回绝了云念的提议。
态度坚决,云念也找不到话去反驳。
她和江昭苏楹对视,几人在谢卿礼的坚定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他们只能选择信任他。
***
夜色已深,云念看着谢卿礼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江昭在身后阴阳怪气:“这么舍不得啊,我还没问你们今天到底是干了什么,他为什么把你惹哭了?”
白日那点子旖旎又浮现在脑海,少年低哑的轻哄,不容拒绝的轻吻,真真切切的表白。
云念回头白了江昭一眼。
江昭:“?”
云念:“没事,聊点闲话。”
江昭:“聊闲话需要关门吗?有什么闲话是我不能听的?”
云念:“你怎么那么八卦呢,练你的剑去不行吗?”
两人又开始拌嘴,苏楹无可奈何上前分开他们:“停停停,都快到裁缝店了,别吵架。”
如今已经快后半夜,南泗城没有宵禁,但毕竟夜已经深了,街上几乎没有人,三人一路上来除了一个打更的便没见过旁人。
云念收回眼不再看江昭,江昭也不理她,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苏楹扶额。
裁缝店大门紧闭,屋内并未燃火,瞧着黑漆漆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江昭拔剑,凛寻剑被扶潭真人重新锻造过,虽然威力不如以前,但依旧是把名剑。
“退后,我先进去探探。”
江昭性格谨慎,以往他们外出历练都是他先探路,确定没有危险后才会让师弟师妹们跟上。
苏楹和云念退后。
江昭上前轻碰房门。
咔——
是房门推开的声音。
他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去,回头去看云念和苏楹两人。
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一个裁缝店开门做生意的,大晚上闭店后也不锁门。
说明他知道他们会来寻他。
里面有埋伏。
江昭直接拔剑劈开了房门,刹那之间,烟尘与木屑四起,交杂的剑光逼来。
数十道黑影从中逼出,在瞬间将几人包围在内。
皆都一身黑衣,面具遮挡了长相,腰间坠着雕刻着鸟头的令牌。
三人背靠着背,江昭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的人。
“总共十五人,十人是元婴后期,有五人修为看不出,应当是化神,这里布了隔断阵法,这条街上的百姓看不到我们。”
便是最冷静的苏楹也忍不住慌了神:“我们应付不来的,你和云师妹都刚迈入化神,我只是个元婴期,对上这些人我们没有胜算。”
唯一有胜算的人如今还不在这里。
云念握紧了听霜剑,大脑飞速运转企图找到一丝突围的机会。
但……
这些人训练有素,瞧着像是随意的站姿,实际上将他们围的密不透风,是明显的围杀阵。
她默默回复苏楹和江昭:“我有小师叔给的牵机册,我们可以用阵法。”
“不行,对付这么多元婴和化神得用起码七阶的杀阵,这里还有很多百姓,他们肉体凡胎抵御不住,会死的。”
他们是修士,修士无论在何种境地也不可能残害百姓。
难道只能硬抗?
“上,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时为首的黑影冷声开口。
云念手执长剑冲进包围圈,几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围上前来便要将她斩
首示众,刀刀不留情分俨然一副要杀她的模样。
她应付的困难,苏楹那边也被缠住,江昭还要分心去护她。
这场战几乎是必败。
云念咬牙硬抗,见江昭的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汩汩淌落在地。
一柄长刀朝江昭的背心而去,而他无知无觉一心护着苏楹,云念的余光瞥见后心神都在震荡,一颗心骤然提到嗓子眼,足尖轻点便要去救他。
“师兄!”
长刀逼进江昭后心的刹那——
刀光自上劈斩而下,来者黑衣翩飞,杀意肃然。
本要偷袭江昭的人转眼间被断了头,鲜血迸溅刚好落在转身的江昭脸上,他茫然看着眼前的人。
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他的身影太快,黑影快出残影,对付几个化神和元婴颇为轻松。
不过一炷香时间,十五个埋伏的人已经齐刷刷倒地,血水淌了满地。
江昭盯着他戒备问:“你是?”
来人收刀转身,并未看江昭,而是看向云念。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云念原先还算镇定的神色蓦地垮掉,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脑海中宕机的系统也惊了。
“顾前辈?”
【顾凛?】
江昭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人拽着云念的手迅速远离。
只在刹那之间,两人消失不见。
回过神的江昭眨了眨眼,长睫上的血珠滴落,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握剑的手都在抖。
“阿昭,师妹她被带走了……”
江昭唇瓣翕动了好几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云念!”
***
山体投下浓重的阴影,护城河中流水潺潺,今芒花此起彼伏互相挨着,野兽的嘶吼声自远处传来。
突然,虫鸣消失,四周寂静无声。
月光穿过斑驳的树叶倾洒下来,一人自林外走来,高大挺拔的身影拉长,他穿着一身显眼的白,负手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谢卿礼来到一棵树下,古树参天,枝干繁茂,最适合隐匿。
他忽然笑了,清俊的轮廓线条隐匿在黑夜之中,神色平淡分辨不出情绪。
“还不出来吗,要我把你们一个一个揪出来?”
话音刚落,幽深难以视物的林中掠出数百道黑影,浓重的杀气将整间林中栖息的生灵吓走。
煞气弥散,白衣少年的周围密不透风尽是黑影。
“你们家主倒是有心了,派出来这么多人来抓我?”
他太过淡定,反而让来人提起戒备。
没人应他的话,谢卿礼皱了皱眉:“嗯,三四百人,我只需要留一个人就行,好办。”
离他最近的黑影来不及反应,白衣如鬼魅一般飘向眼前,他对上一双隐隐暗红的眼,正要横剑去挡。
剧痛袭来,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四肢和血肉横飞。
同伴惨死在眼前,被少年的威压炸成一滩血肉,这场景太过惊骇。
但容不得他们反应,谢卿礼已然起了杀心,碎荆剑跟着他游走,所过之处倒下大批尸骸。
树木倒塌,烟尘与血肉横飞,满地残肢和血水。
少年杀红了眼,白衣往下滴着血珠,一剑贯穿了一人的腹腔将他踩在脚下。
月影下,他像是厉鬼一般,明明是一张温柔清俊的脸,此刻满脸血水,笑得愉悦又无害,偏生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只能叫人瞧出来无尽的杀意。
碎荆剑身布满冰霜,瞬间便将剑下的人冻成冰雕。
少年歪首道:“选中你了,幸运儿。”
幸运儿。
黑影人惊恐瞪大眼,左臂一阵剧痛,他痛苦嘶吼,绝望又骇人的叫声在幽静的密林阵阵回绕。
他艰难看去,自己的左臂已经只剩下白骨,血肉一片片落在四周。
这人生生剔了他的血肉。
少年柔声问:“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黑影人疼的牙关打颤,却还是紧闭着唇死也不说。
少年“啧”了一声,“你实在不太识相,你知道我剃掉你浑身的血肉需要多久吗?可你还有骨头呢,我还可以一块块碎掉你的骨头,但你放心,在你身上的血流尽、你的血肉被剔完、你的骨头被碾碎完全前,我会想办法留住你的命。”
这既是他说的幸运儿。
杀掉所有人,只留下一人问话。
黑影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慌乱仰头看他,少年冷睨着他。
下一刻,他的左腿掀起一股剧烈的疼痛。
“你还不说吗?你们的家主是谁,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惨叫声此起彼伏,黑夜中只能看到剑光时不时炸起。
直到地上只剩下一具骨骼,血水黏在白花花的骨上,月光一照更加惨白。
少年皱眉,似乎有些纠结:“还不说的话,那我便要开始碎你的骨了哦。”
尾音拉长,像是邻家的少年在撒娇。
可传到黑影人的耳中,跟催命符没什么区别。
他不怕死,但这少年连死的资格都不给他。
他看到那少年又抬起了剑,剑身上一滴滴都是他和同伴的血。
恐惧淹没了理智,他大吼:“他是柴厌——呃!”
浓黑的鲜血喷溅在谢卿礼的脸上。
他无措眨了眨眼,看着脚下已经化为一滩血水的“人。”
少年呢喃:“化尸咒?”
中咒的人一旦说出某个违禁字,便会触发咒语化为一滩血水。
是用来控制死士忠诚保守秘密的咒术。
谢卿礼擦去脸上的血,望着满地的尸骸。
“柴厌。”
那人叫柴厌。
***
云念完全惊了,她被夹在胳膊肘下,系统在脑海疯狂尖叫。
他带着她飞快掠过,一座座房屋在脚下化为虚影。
一直到了某间屋子,他夹着她从窗户口翻进去,将她搁置在软榻。
“欸,回神了。”
大手在眼前晃了几下。
云念眨了眨眼,目光从劲瘦的腰身上移,瞧见了来者的脸。
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五官俊美,轮廓锐利带了些痞气,瞧着她的目光含笑。
“顾前辈?”
“呦呵,你认识我啊。”
顾凛笑呵呵回,瞧着颇为吊儿郎当。
云念神色复杂:“我进穿书局的第一堂课便是听了前辈的事例,我们看了视频,关于前辈将那个任务对象带去了另一个世界……以及前辈被处罚的事情。”
顾凛微扬眉头:“我就知道这群人会公开处刑我,好歹给他们打了那么多年工,一点裤衩子都不给我留。”
云念发誓,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五年内见过最疯癫的事情。
系统早已疯了:【顾凛啊!那个犯错的金牌员工,S级世界轻松拿捏的前辈,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念也想不明白,她小声问:“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顾凛看了她许久,眸中的情绪让云念分不出来。
“……前辈?”
顾凛道:“云念,我是局里派来的,这个世界出了差错。”
云念什么都听不清了。
大脑好似被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