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身体一晃,险些歪倒在床上,肩膀靠着床栏,胸口起伏,隐忍得耳根都红了。
“只靠意志力好像不太行啊,”顾随之压住上扬的唇角,状似无奈道,“那怎么办呢?”
林慕神志不清,烧得眼尾绯红,往日里冷淡的眼底全是水,茫然道:
“……您说什么?”
顾随之嗓音闷着笑,“问你要怎么办?要前辈帮你吗?”
“不、不需要……”
林慕不敢想象顾随之要怎么帮他,但无论怎么帮,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顾随之打趣他:“怎么,你该不会是在想,我会不会趁机看你,所以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动手吗?没事的宝贝,放心吧。”
他翻了个身。
“我不但会看,我还会连你的感知,总之有苦你自己吃,有福我俩一起享,夜还长着,你慢慢熬,我等的起。”
林慕:“……”
这人是真的说不出一句人话了吗?
顾随之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还能说点更不是人的:
“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干脆换我出来,你假装自己昏迷了,闭眼不看,也不感知,我用手帮你,这样可以吗?”
“……”
林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纯粹是羞耻的。
他被架在火上烤,顾随之还要煽风点火。
悠闲的嗓音一声声落入耳朵,在这种时候,无异于火上浇热。
林慕猝然站起身,就想先撑着下楼,去让人送桶冰水来。
就是露出点什么痕迹,也总好过在这听顾随之胡说八道……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情况,落地时腿一软,险些就这样跪下去,忙去寻床沿。
一摸又摸了个空。
他脑海全成了浆糊,看东西也看不清,分辨不出四周哪里是床。
林慕重心不稳,朝后倒去。
本以为这下要磕到床边上的柱子上去了,或者摔地上。
他心想这样也好,疼痛能让他清醒一点。
但这一倒,意外地跌入了一片绵软温暖之中。
跟撞在棉花上一样,四周都是,把他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
像是灵力编织的床。
识海内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做什么非要这样呢?”
顾随之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林慕从没真正感受过他的实力,但此刻终于体会到了。
汹涌澎湃的灵力顷刻间就席卷了整个房间,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知。
他仿佛置身海底之下,灵力化作浪潮,海水紧紧熨帖着,身前身后无处不在,压迫感让人连呼吸都为之停滞,比之前陷在鲛人圣女的幻境中时还要窒息紧促。
明明什么都没有……
四周空无一物。
但他就是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双手被压在两侧,腿也被束缚住,无形的灵力化作绳索,把他牢牢捆绑,不容他拒绝。
林慕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躺在床上,亦或者是悬浮在了半空。
没有实感,无法触摸,也……无处挣脱。
灵力无色无形,肆意变换着姿态,时而轻薄如沙,时而纤细如柳枝。
一尺千金的浮光锦裁成的华美长袍轻薄如无物,每一寸都完全贴合少年腰身,又被腰带一束,前路受到阻塞,就只能变成更轻更细的藤蔓,才能穿行过去。
因为试图挣脱,少年本就细窄的腰身拧着,越发显得纤细。
林慕睁
大了眼。
他感觉自己现在躺在蒸笼里,不断有热气自下而上地熏腾着他,熏出一身浅薄绯色。
蒸糕点讲究火候,于是看管笼屉的人必须时不时调整方向,大火蒸煮,小火闷蒸,雪白的糕点面皮受热,喷出诱人的甜香,细嫩软皮挂着蒸汽,一滴一滴往下滑。
和面时加多了水,于是最后蒸出来也是一身的水,湿透了鬓发。
偏偏长发也被揉在肩颈里,热气散不出去,恶性循环,越发让他难以忍受。
林慕眼前一片迷乱晕眩,神经越绷越紧,生生被拉成一条纤细的线。
手指间缠绕的流苏乱成一团,被手臂上滑下的汗水浸湿,铃铛声叮零当郎响成一片。
清脆的铃铛声短暂唤回了主人的神志。
林慕挣扎着偏头,不经意间看到一旁的门,猛然想起,这里是客栈。
房间是木头做的,普通客栈也没有隔音阵法,隔壁要是住了人……
轰——
一股热意淹没了他。
想到自己的动静可能被别人听到,林慕的呼吸又乱了起来。
紧绷得发白的指骨明明已经无力,还是竭力曲起,把铃铛拢在手心,想用自己的手指组成单薄的牢笼,阻止声音发散出去。
顾随之早就用灵力布阵,外面不可能听到这里的声音,但他不准备告诉林慕。
看着林慕还有心情注意隔壁,他不满地啧了声,动了动指尖。
——!!
林慕猛地一挣。
虚无看不见的灵力化作巨龙盘亘在房间内,庞大的身躯把每一寸空间都占据。
对于他而言,人类的身体太过渺小,只需要盘起身体,就能把人类紧紧包围,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不露出去一分。
操控灵力的人显然对如何使用这份力量有着独特而精湛的理解,技巧登峰造极。
林慕察觉有龙鳞擦过他后背时,非人的感知达到了极致,哪怕眼睛看不到,也能感觉自己被一头庞然大物环绕。
林慕对龙族的了解还是太少,他不知道龙族是怎么样一个野蛮的种族。
龙族的占有欲强烈到能让同为妖兽的凤凰都感到不适。
他们一般只和同族通婚,因为没有人可以忍受他们无孔不入的占有欲。
一旦达成伴侣关系,他们会强势要求伴侣只能跟在他们的身边,只能看着他们,只能听他们的声音。
最好连双腿都退化,这样就不能行走,无法试图逃离他们身边,只能永远留在这个恶劣的种族身边。
在手上写名字不算什么,在身上随意挑选地方也不算什么。
如果顾随之丝毫不加以克制,以龙族恨不能时时刻刻把伴侣的所有都掌控在手里的狂热,他能在林慕身上写满他的名字。
林慕喜欢穿高领,连脖子也不露。
这正好,别人也不会发现,领口稍微往下一些,只露出丁点锁骨,还有其下隐秘而不可知的地方,
全都遍布着一条龙留下的痕迹。
但此刻他只是觉得疲惫,筋疲力竭,失去意识也试图蜷起自己。
束缚在他手脚上的桎梏无声无息消散,只在腿内侧留下一道鲜红的勒痕。
“怎么能这么睡呢?”顾随之终于停手,指尖轻晃,也没收回自己的灵力,好整以暇地用神识观描摹林慕的睡颜,“看你这一身,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看着林慕这一身狼狈笑了笑。
林慕显然是不可能自己起来收拾了,顾随之也没有做起来代替他动手的意思。
他玩灵力玩上了瘾,干脆把灵力细化了给他换衣服。
灵力一寸寸拂过,安抚着睡着了也觉得不安的人,卷走让深睡中的人不适的东西。
又化出梳子,把团成一团的长发一点点分开,梳理成顺滑柔软的发丝。
就是汗湿过后始终有股潮意。
顾随之打了个响指。
屋内灵光一闪。
净尘诀。
“啊,刚才居然都忘了可以直接用这个法术,忙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撑着脸,笑盈盈地道歉,“真是失误啊……这不算我故意占便宜吧?”
说完,他等了几秒,煞有介事地点头:
“嗯,没有反驳,看来小林慕也认同我的说法,真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盘曲的巨龙动作轻柔地把睡着的人刚回床上,也没散去身形,龙首枕着龙尾,把人全在最中央,仿佛在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藏。
也不对,他的宝藏早让人掏空了。
那就是……他新的宝藏。
窗外夜色低垂,清凉的夜风卷过河道,万家灯火一盏一盏熄灭,最终陷入沉寂。
屋内没有点灯,巨龙也不会显露身影,只是静卧在一侧,灵力化出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守着的人。
林慕侧卧着,沉沉睡去,一手压在脸颊下,被他看得似有所感,不适地翻了个身,衣袍被动作揉得散乱,到底也算酣然入睡。
翌日,天刚蒙蒙亮。
林慕就醒了。
他习惯早起,无论昨晚有多疲惫,都准时转醒过来。
意识刚一回笼,就察觉了不对。
四周太软了,轻柔的蚕丝被簇拥着他,把他裹成一个卷,温暖得不像深秋。
前世离开李家之后,他一直是打坐过夜,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修炼,力图让自己在更短的时间内变得更强。
他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躺在被子里醒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鼻尖传来熟悉的莲香。
林慕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一串熟悉的流苏,整整齐齐摆在他手边。
和之前奢华矜贵的模样相比,这串流苏好似受了什么虐待,被揉乱揉皱成一团,还有几点暗色的干结。
“……………………”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归,
被裹挟得透不过来气的感觉还残留在识海里。
林慕揉着额头坐起身。
他懒得管识海里的人是不是在看了,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神情冷静得可怕。
顾随之笑眯眯道:“早上好啊,啊,新的一天,是不是感觉干劲满满呢。”
“前辈。”
顾随之好声好气地:“嗯?”
林慕缓缓道:“之前在您的洞穴里,我当时答应您,会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顾随之预感到一丝不妙,忙打岔:“啊不用,我们当时就说好的,你叫了我们就两清,所以你不用回答,嗯对,就是这样。”
林慕听而不闻:“我现在考虑好了。”
顾随之:“这是终身大事,不能草率啊,你得好好想想,反正我现在也还死着,不急不急,你慢慢想,放心我绝不催你。”
林慕起身,重新合拢衣襟,指尖仔细抚过衣襟,每一丝褶皱都抚平,又重新系好腰带,垂眸漫不经心道:
“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适合。”
顾随之:“…………”
这不是他说的话吗?
——“你要是考虑完了,觉得我们不合适,那我不就血亏了吗?到时候你给我来一句,‘前辈,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我找谁说理去?”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这个事情也不是不能再商量,不是吗?再给前辈一个机会,”顾随之诚恳道,“前辈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熟练也是有的,等以后多来几次……”
林慕冷着脸。
顾随之不敢再皮了,老老实实:“我能解释的,你那样真不行,你又不好意思,不这样的话,你今天少说也得重伤,你的筋脉本来就脆弱,经不起这种摧残的。”
林慕叹口气,唇边显出一点笑意,轻声细语:“所以我说了啊,您是一个好人,只是我们不合适。”
顾随之揣起袖子,愁云惨雾。
林慕把流苏恢复原样,仔细缠在手腕上,细细的红绳绕过雪白的皮肤,勒出一点肉。
他动作一顿,又想起刚刚掀开被子看到的场景。
让人呼吸一滞的感觉又来了。
林慕牙关磨了磨,“不对,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