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尊大神,凌轻殷问林慕,“没事吧?你怎么会遇到他?”
“没事,”林慕说,“师姐,你认识他?”
凌轻殷点了下头,“那是我弟弟。”
弟弟?林慕惊讶,“可是,他不是……”
妖族吗?
“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凌轻殷说,“他母亲是龙族。”
林慕明白了。
他碰了下凌轻殷的手臂,轻声道:“师姐,你放我下来吧。”
凌轻殷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把林慕抱在怀里。
林慕现在看起来是个小孩子,但凌轻殷是见过他本来的模样的,轻咳一声,把人放到地上,“我还没问,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林慕轻巧地略过自己变成这样是因为顾随之布下的阵法这件事,“师姐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信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原本是想着,要是过几天还找不到变回去的办法,再重新找机会给家里送信。
他回家之前,提前向宗门请了假,又没有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宗门里未必能发现他的不对,就是家里那边,晚到几天,他母亲也只会觉得他在路上耽搁了。
毕竟这事曾经发生过。
林慕曾在回家的路上偶遇一伙劫匪,花了两天,把那群占山为王,肆意劫掠过路人的劫匪一锅端了。
他的魂灯还好端端放在宗门,就说明他人还是好好的,估计要十天半个月,别人才会察觉不对。
“你身上的玉佩碎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专门循着气息找过来。”凌轻殷解释道。
“玉佩?”林慕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一把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原本带在身上的玉佩被那只豹妖抢走了。
豹妖慌不择路逃跑,也不知道把他的玉佩丢到哪去了。
他回忆了下,似乎……是被扔进了沼泽里面。
他的衣服在这,玉佩也一定在这附近。
林慕四处寻找,终于在沼泽边缘的杂草下面看见了一抹莹润的绿色。
他把玉佩召过来,擦掉上面粘上的泥,发现玉佩上果然有了一条裂痕,这种玉佩和普通的玉佩不同,经过秘法炼制,不是轻易能摔碎的。
林慕把玉佩握在手里,从上面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跟在顾随之身边的那条蛇。
应该不是故意的,根据他这两天对那条蛇的了解,那条蛇很可能都没看到这块玉佩的存在,更不会特意去毁坏它。
凌轻殷道:“不是什么大事,等回了宗门,可以重新去找管事长老领一块。”
虽然林慕没说,但她还是能大致猜出他身上发生的事。
顾随之就在这里,看起来还不是路过,而是把这里当成了长久居住的地方,顾随之不会让别人在他住的地方放肆,这件事十有八九和他有关系。
但既然林慕不说,她也就
没有追问。
她一贯都是这样的性格,别人求到她头上,或者被她遇见,她不会视若无睹,原则范围内,都会出手相助。
但一般情况下,她不会主动去干涉别人的事情,更不会强行介入别人的因果。
“你要这样回家吗?”凌轻殷问他。
林慕:“师姐能帮我变回来吗?”
凌轻殷仔细感知了一下他身体的状况,皱眉道:“大概不行,我没接触过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儿L也找不到解法。”
刚才就应该让顾随之留下来,把这个法术解了再走。
她一向只醉心于修炼剑术,反而不太擅长这些东西,不敢贸然动手,但她也能感觉到,林慕身上的法术在渐渐消失,就算没有顾随之,估计也要不了几天就能解除。
“那就这样吧。”林慕浅浅皱起眉,犹豫了下,“能麻烦师姐一趟,送我回家吗?”
他现在这种情况,不得不小心,怕路上真的出点什么意外。
凌轻殷本来也没准备让他自己回去,赶快答应下来。
两人一起到了南方海边的一座小院子。
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声,“这菜刀真难用,谁造出的这个东西?啧。”
凌轻殷脸色一变,拉着林慕闪到一边。
几乎是下一秒,轰的一声巨响,整座院门被劈成两半,倒飞了出去。
院子里,林沁华一身单衣,身姿窈窕,发髻高高挽起,单手提着剑,通身气势堪称飒爽,面前一条裂缝,从她脚边蔓延到了门边,裂缝边还倒着一只歪脖子鸡,鸡血鸡毛落了一地,咯咯哒惨叫着,鸡脚抽搐两下,彻底没了气。
她得意道:“我看你往哪跑。”
林慕:“……”
他干巴巴道:“母……母亲……”
林沁华循着声音转过头,眉飞色舞,“哟,宝贝回来啦,你……”
她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和只剩三头身的儿L子沉默对视,挠了挠头,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宝儿L?”
林慕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又让母亲担心了。
凌轻殷见状,开口道:“林……”
她话没说完,眼前一道疾风卷过,手边的林慕只剩下一个虚线框,凌轻殷:“?”
林沁华蹲在地上,两手扶着林慕的小肩膀,把他从头到尾,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
“半年不见,你怎么还缩水了?”她比划了一下,“十八岁爆改三岁?”
“……小林出了点事,不过没什么影响,过几天就能恢复。”凌轻殷道。
林慕也说:“我没事,母亲不用担心。”
林沁华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好好好,没事就好。”
她笑眯眯地说,“麻烦凌尊者专门带慕慕回来了。”
凌轻殷有点心虚,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林慕身上的法术来自于顾随之,她走这一趟,也不完全是为了林慕。
她看着面前久别重逢的母子,“那你们忙,我有事就先离开了。”
林沁华挽留道:“您走这一趟也辛苦了,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凌轻殷还是拒绝了。
只是嘱咐林慕:“要是等到你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变回来,就联系我来接你,我带你去问顾随之。”
林慕应了一声,仰起头,“麻烦师姐了。”
凌轻殷浅浅颔首,告辞离开。
等她前脚一走,林沁华捏捏林慕的脸,“本来知道你要回来,还打算炖个鸡给你补补身体,结果你变成这样。”
她手劲不小,就这一下,林慕的脸就红了一块,捂着自己的脸,本就精雕玉琢的五官皱成一团,小声抗议:“母亲……”
他这模样简直了,林沁华看得心软,拉开他的手又叭叭亲了两口,给他揉脸。
“啊抱歉抱歉,忘了你变小了,疼不疼,娘给你揉揉。”
林慕被她揉得想躲,“不疼,您别……”
“师娘。”
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道青年男声,嗓音柔和温润,好似春日里的溪水。
院子里的两人同时顿住,林沁华眼里的笑意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林慕转过头,看向院子外站着的人。
那是一个长相相当出众的青年,一身雪白长衫,三千墨发用玉冠竖起,身形颀长,往那一站,就是一幅动人的风景。
华弥仙境首席大弟子,棠溪聿风。
林慕脸上的表情消失,沉默地看着他。林沁华还保持着把他揽在怀里的动作,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再没了热度,只剩公事公办的客气,“有事?”
棠溪聿风不是瞎子,看得出他们的态度变化,原本蕴满了期待的眼睛黯淡下来,有些难堪,强撑着说:“我听师尊说师娘在这边定居,路过这里,就想着来看看师娘,没想到师弟也在。”
他看到林慕如今的模样,面上浮浅出几丝真切的关心,“师弟这是怎么了?”
林慕看了他一眼,道:“没什么。”
棠溪聿风好似被他的态度刺到了,眸子瑟缩了一下,勉强撑着温和的语气道:“好,师弟不想说就算了。”
林慕眉心浅浅蹙起,很快又松开。
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棠溪聿风这个语气,总给他一种,他欺负了对方的错觉,好像他有多不识好歹,别人关心他,他还故意拿乔,给人脸色看,而棠溪聿风则是委曲求全,自己咽下委屈,还和他保持客气。
但这种感觉非常不明显。
要不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他都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而且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其他人也是,林慕还曾经反省过自己,猜想是不是自己对棠溪聿风有偏见,才会这么觉得。
但他就是下意识喜欢不起来。
不喜欢棠溪聿风这个人,也不喜欢他说的话,还有因为他的话而起的一切。
他父亲为此不止一次地找他谈话,问
他究竟对棠溪聿风哪里不满意,为什么要这样处处针对棠溪聿风,明明棠溪聿风已经很努力地包容他忍让他,把他当做小师弟疼爱。
林慕说不出来。
所以他选择了远离棠溪聿风,也远离其他人。
他五岁时父母爆发过一次争执,他不知道结果,只记得父亲满眼的失望,还有母亲冷笑这撂下的那一句:“治治眼睛和脑子吧墨天晔,你那宝贝弟子要是再拿我儿L子当垫脚石,到处败坏我儿L子名声,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本分。”
当时棠溪聿风为难站在两人中间,低声下气地劝和道歉,让母亲别生气,被母亲指着鼻子骂,还让他滚远点。
“算我眼睛瞎,居然还教过你这种东西,滚开,别让我动手。”
然后母亲就连夜带着他离开了华弥仙境,连他的名字也一并改了,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用林沁华的话来说就是:“待在那干嘛?天天看脏东西,你不怕变丑吗?”
林慕倒是不怕,他对自己的容貌不甚在意,只要不吓人、不影响到别人就好,但他怕自己有一天被气出毛病来。
直到他七岁,意外被在外游历的凌轻殷发现,拜入太弥宗,从那以后就一直待在宗门里,很少再外出,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个曾经的大师兄了。
林慕记事早,记性还好,接近过目不忘的程度,对棠溪聿风阴影很深,一见到他,就好像吞了一口带刺的鱼肉。
棠溪聿风紧了紧手边的袖子,好像在借着这个动作缓解尴尬,一不小心,看到院子里的鸡,他又找到了话题,“师弟,这是要给师母做饭吗?”
他清浅地笑了下,“师弟还真是孝顺,不过师弟自小养尊处优,会不会不太顺手?不如我来吧,上次师尊病了,我特地学了煲汤,师母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做。”
林沁华神色疏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棠溪聿风还想说什么,林沁华道:“这是我知道慕慕回来,给他补身体用的,不用你插手,没什么事就离开吧。”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让棠溪聿风刚刚才重新扬起的笑容有失落下来,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就是想来看看您……”
“不用,”林沁华笑容不改,意有所指地说,“我有儿L子,不劳烦你操心。”
棠溪聿风脸上血色尽褪。
他说话做事一向隐蔽,林沁华也不好公然撕破脸,对着他破口大骂,她把林慕往怀里揽了揽,话里有话,“你的孝心还是留着孝敬你师尊吧,我又不是华弥仙境的什么人,你跟我做这些没用。”
这话可谓诛心,棠溪聿风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长袖下的五指紧紧捏在一起,唇瓣干裂,勉力没让自己露出狼狈的模样。
“师娘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来看看您而已。”
说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眼眶湿了,“我这年少拜入师尊门下,师尊事务繁忙,一直是您在教导我,我不敢忘记您的恩德,还有您曾经教
导我的话(),我也一直谨记在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敢有一刻忘记,只是……”
他哽咽着说,“自从有了……”他喉咙一动,把一个词含糊过去,难过地看向林沁华,“您就疏远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想亲近您和师尊吗?”
他说的这样情真意切,但凡换个人在这里,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长了一颗铁石心肠,也该软了。
一手带大的弟子想要亲近自己,这有什么过错呢?
林慕按了按胸口,有点闷。
棠溪聿风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说,自从他出生,林沁华就不待见他了,千防万防,生怕他抢了自己儿L子的东西。
原本全心全意教导他的师尊师娘一夜之间就变了脸,这放谁身上也不好受。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