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下,两名修剪花草的宫人已有些疲乏,其中一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偷偷对另一人说起了八卦。
另一头,雪暮漫步而来。她在期梦轩里早已待得有些腻味,趁着今日天气尚好便出来走走。
此时已是初春,万物复苏,四下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她走在御花园之中,正赏着景,却听见一阵细碎的窃窃私语声。
于是她应声看去,恰好望见两个交头接耳,不知在聊些什么的宫人。那两人背对着这边,似乎并未发觉有人到来。他们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却也恰好足够雪暮听清,不过内容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无非是说起哪个宫人受了罚,或是抱怨最近总被安排做些累活。
尽管发现两人偷懒,但雪暮也没什么教训他们的多余想法,只慵懒打量了两眼,便抬手制止了身后意欲呵斥那两人的随身宫侍,继续沿路散步。
但还未走出几步,她倏然在那两个宫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号。
“你听说了没,今年会举办赏花宴,而且是由思良御来办。”
他们口中的思良御自然就是雪暮。此前赏花宴已许久未曾办过,因此他们这些入宫不久的小宫人还未曾见识过,提及此事也是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听到这里,雪暮停驻下来,打算听听他们想说些什么。
“当然听说了。圣上对其还真是宠爱有加,只不过这宠爱他能消受多久可就不清楚了。”
另一人语气明显有些幸灾乐祸。毕竟有不少人借此机会让自家郎儿面圣,若是圣上在赏花宴看中了哪家郎儿纳入后宫,那思良御的地位便未必有如今这般独一无二了,这何尝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也不知到时这位思良御私底下是否会气得咬碎了牙。”
两个宫人嬉笑起来,丝毫不知自己议论的正主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大胆!”旁边的贴身宫侍察言观色,眼看雪暮神情越来越冷,便适时出口喝道。
宫人顿时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雪暮之后更是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地不说了,接着说呀。”雪暮声音柔柔,听不出怒意。
然而她语气愈是柔和,两个宫人愈是惊惧,抖如筛糠地跪在地上。
于是雪暮收敛了笑意,暗道真没意思。
“想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胆敢这样背后议论主子是非。”雪暮道,“将他们拖下去掌嘴!”
她身旁的宫侍连忙听命上前,将不断求饶的两个宫人带了下去。
听着两人越来越远的哀求声,雪暮冷冰冰道:“一个两个的,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不成?”
贴身宫侍忙低了头不敢作声,知道雪暮说的这些人里有先前顶嘴的那位,而那名宫侍现已被圣上罚去了暴室做苦役。
在此之前,因为现帝尚幼、后宫虚设,他们这些年轻宫人并未曾伺候过后宫郎侍,也并不真正了解后宫之事,所以才会那
般愚蠢地看轻这位主子。但自那之后他们总算意识到,就算雪暮出身不如他们又如何,主子就是主子,更何况对方还深受圣上宠爱,得罪人家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于是再不敢怠慢雪暮,都对她毕恭毕敬。
经此一事,雪暮面上有些不快,显然没了继续赏景的兴致。她转过身去,原本已打算回自己宫中,但无意间一瞥,却望见某个身影。
林径的另一边,白衣女子正朝这边走来,表情淡漠,清冷出尘。叫人几乎看不出,她与之前夜闯养心殿、因陆以朝而乱了分寸的女子是同一人。她身后并无侍从,只跟着个同样装束素净的年轻女人,看模样好像也是钦天监的人。
雪暮瞧了几眼,饶有兴致。
这位既然送上门来,那她便好好履行一下“份内”的事,给对方添添堵吧。
“这不是国师大人么?真巧呢。”
单奚泽面无表情,停下脚步。雪暮站在她的面前,巧笑倩兮。貌似纯良无害、楚楚动人,却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而对方也确实没什么好意,就这样堵住了她前面的路,令她不能再往前走。
虽然并不打算与雪暮计较,但是单奚泽身为国师,也断没有给一个后宫郎侍让步的道理。因此她没有让到一边,而依旧站在原地。
可是雪暮也定定杵在路中间,没有半分要让开的意思,仿佛铁了心要和单奚泽作对一般。
僵持了片刻之后,雪暮悠然开口道:“国师能否让一让?您堵在这里,臣侍可没法过去。”
明明是她先来堵别人的路,如今却反倒打一耙,说成是单奚泽的错。
单奚泽不知她与陆以朝私下达成的交易,只当是对方因为上次在养心殿的事情记恨于自己,在此蓄意报复。单奚泽并不想与这样的人斤斤计较,因而没有理会雪暮,只侧过身去,想从旁边绕过。
哪知雪暮不依不饶,轻移一步,又往她要走的方向一堵。
就连单奚泽身后的慈灵都感到了反常,多看了雪暮几眼。
一般来说,御花园是圣上与后侍游玩之地,旁人不得随意进出。但是单奚泽到底地位非同寻常,再加上先前陆以朝后宫空置,也就谈不上避嫌一说,她们向来在宫中来去自由,畅通无阻。
说到底还是她们先疏忽了这一点,忘了如今后宫中已有郎侍,不便再从御花园处通行。而单奚泽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不想与雪暮多做纠缠,而想绕开对方。
哪知眼前这人却如此蛮横骄纵,竟连绕路都不许,难道非要逼迫身为国师的单奚泽向其让路才肯罢休么?
慈灵不由得皱眉。雪暮身为男子,本应当与身为女子的单奚泽避嫌,以免生出事端,令帝王不快。但眼前这两人却像是完全忘记了性别之嫌,尤其是雪暮,这哪里像是见到国师该有的态度,反倒颇有些在与后宫郎侍争宠作对的意味。
“思良御,你既知国师大人的身份,为何还如此无礼?”慈灵朗声质问。
“若要论无礼,恐怕无人能比
国师大人更无礼吧?”雪暮笑道,分明意有所指。
雪暮表情如常,倒是跟在她身边的宫人冷汗涔涔,不知该做何是好。伺候了这么些时日,他们深知这位主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并不敢开口劝她。但他们也不敢顺着她奚落嘲讽对面的人,毕竟那可是国师。
慈灵满面怒意:“区区一个良御,以为仗着陛下的宠爱便能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