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都街上,雨过初晴。
眼见雨渐渐停了,原本在屋檐下躲雨的行人走上道路,商贩们也纷纷重新开始支起摊子。
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自己的摊位边,将货物摆上货架。她的身后,两个孩童嬉笑着互相追逐打闹,踩在水坑溅起水花。就在他们跑到小贩身旁时,其中一个男童一不注意,正好撞在女人背上。
“哎呦!”
女人被撞了个踉跄,她下意识伸手抓住货架,这才稳住了身形。但她很快听见“呲啦”一声,站定之后才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么狼狈:裤脚被溅了一腿的脏污水渍,衣袖还在架子上挂了一下,被扯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这小兔崽子!”女人勃然大怒,立刻揪住撞了自己的男童。
她深吸了口气,最终强压下心头怒火,没有对男孩动粗。
看着一脸惊恐的小孩,她板着脸问道,“你的母父呢?带我去见你母父。”
这个小意外引起了周围人的围观,但她们都只是围在不远处,并没有人过来解围。毕竟这件事确实是那孩童的不对,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女人提出要找孩童的母父索赔,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于是有人劝那小孩:“小娃,你就把你长辈喊来吧。”
不知是否因着惧怕母父责罚,男童始终一声不吭。他只是瘪着嘴,眼睛里含着一汪眼泪,肩头一抽一抽,看起来甚是可怜。
同他一起的伙伴向女人恳求道:“他也不是有意的,您就原谅他吧。”
“你这孩子!”女人不由有些恼火。
就算小孩因此挨罚确实可怜,但她就该自认倒霉么?她不过是个卖些小玩意的小贩,一年到头才能做身新衣裳,而今刚穿了没几回,便被眼前的孩童害得扯坏了,她自己家境也不算宽裕,哪能说算就算了?
明明她才是受害的人,现在却反倒像是她得理不饶人,成了她的不是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我替他赔。”
一名年轻女子自人群中步出,她身量颀长,有着小麦色皮肤,英气逼人,给人以豪迈大气之感。
她走到女人和孩童面前,掏出一锭银两扔给女人:“这应该够你再买十件了。”
听出对方话语间隐含的轻蔑之意,中年女人张了张口,有些不服气。
但在看清女子面容之后,她默默住了嘴,没再言语。
“那位……是镇北将军吧?”
围观的路人里,有人认出了年轻女子的身份,不禁出声。
司空大将军的侄儿,镇北将军司空颂。
去年昭国向源国作战得胜后,正是由这位镇北将军回朝禀报胜绩,骑马游街庆贺。因而不少人都认得她。
“真的是她!我只听说她前几天回了岚都,没想到能在此得见。”
“真是个大好人哪,竟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慷慨解囊。”
生得这样一副英武的好相貌,又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已是镇北将军,是多少女子的榜样,男儿们的梦中情人。而今更是向无助孩童出手解围,足见其人品。
人们纷纷赞叹起司空颂的热心仗义,肯为弱小出头;不少男郎也含羞带怯地向她投去倾慕目光。
司空颂并不在意这些,安抚了男童几句后,她极为直爽潇洒地转过身,阔步离去,只留下身后人们不住的叹赏声。
“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陆卓云一直站在不远处等候,她看着司空颂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开口调侃道。
司空颂笑笑:“不过是看不惯有人欺凌弱小。”
陆卓云不再提及此事,重重拍了拍司空颂的肩膀:“咱们俩得有一年多没见了吧?走走走,陪我去喝上几杯。”
陆卓云自认虽然其它方面都不太行,但人缘向来没得说。就拿眼前的司空颂来说,对方虽然一向对陆以朝略有微词,但和身为陆以朝堂姊的她关系却不错。
说起来的确不可思议,司空颂竟然和当今圣上不对付,严重些简直可以治她一个不敬君主之罪。不过陆卓云倒没太放在心上,因为那都是这两人小时候的事了,陆以朝大约早就忘了。而她在两人中间从来也没为难过,照样跟双方来往自如。
酒楼的隔间内,几杯酒下肚之后,陆卓云兴趣盎然向司空颂问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为了和那唐家二郎的婚事?”
也无怪陆卓云问起。早在司空颂幼时,司空家便为她与唐家定下了娃娃亲,而今司空颂年有二十,已到了该婚娶的年纪。所有人都认为她此次回岚都,是为了与那唐家郎儿成亲。
“唐世郎对你可谓是一往情深,我听他姊长说,他时常向她问起你在军中过得如何,还想着要亲手做衣服给你。”陆卓云笑道,“我看啊,你还是尽早给人家一个名分为好。”
司空颂闻言,原本爽朗的笑容霎时有些僵硬,她摇头敷衍道:“此事之后再说吧。”
她握着酒杯一饮而尽,迟疑了须臾,有意无意道,“对了,国师大人……最近如何?”
“国师?”没想到话题转移得如此快,陆卓云愣了一下。但她知道司空颂打小仰慕单奚泽,将其视作神祇般的存在,于是也没太惊讶。
只是她对单奚泽了解不多,只能勉强搜刮起脑中记忆。
“国师前些时日好像病了一场,听说自那以后便不再过问朝政了,大约是在休养吧。”
“……她病了?”
司空颂手中一松,酒杯滚落在桌上。她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我问过陛下了,应该不严重……”话还未说完,陆卓云就看到司空颂站起身来。
“不行。”司空颂嘴唇紧抿,看起来心神不宁,“我要进宫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