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姮看他脚,确实肿起来,她探手抚了抚。
陆韶扑哧笑出,头抵住她的细肩,远眺着海面,有船夫乘着渔船在海上捕捞,偶尔能看到他们往海里扔些小的鱼苗。
这里远离了燕京的喧嚣,人心平静下来,有的只是彼此慰藉,海风吹上岸,鼻尖能闻见腥味,姬姮只觉胸口一阵反胃,喃喃问道,“这水里的鱼是他们养的吗?”
“倒不是,他们打鱼时常会捞上来小鱼小虾,渔民们基本不会要,”陆韶柔声说。
姬姮抬眼望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好像没有不知道的东西,天上地下,朝里朝外,凡是她能想到的,他都有涉猎,实在懂得太多。
陆韶噙着笑回视,富贵乡里开出来的花,雍容华贵不通世情,即使她再想融入世俗,那一脸懵懂娇贵做不来假,生在枝头就低不下来,也不该低下来,她只做她自己就好,暴躁的、凶狠的,亦或是恃宠而骄的,都极动人。
“我母亲在世时,唱戏挣得钱也不够我们两个人吃喝,临近秦淮河沿岸常有渔民捕鱼,我们跟着也能捡些凑合吃。”
他说的很平静,苦日子在他嘴里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姬姮却从这只言片语中想象出他们有多艰难,一个女人带着儿子住在那样破旧的老屋里,不说可能会遇到歹人,没吃没喝都会死人,他能活到如今,靠的不仅仅是运气,更多的是自身毅力。
姬姮摸一下他,想问他父亲是谁,为什么不去找父亲,可她还是没问出口,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父亲是谁,就像他说的,他没有父亲,这个父亲但凡有点心,也不可能将他们抛弃在小离巷里。
垃圾一样的男人,不值得他们母子惦念,现在她和陆韶才是一家人。
他们有一个家。
潮水要涨上来了,陆韶起身拉着她朝后退,水浪缓缓拍打在岸边,腥味萦绕在她四周,那股作呕感又涌上来,她当场一口吐出,早起还没用膳,这会子吐的全是酸水,她吐了第一口就撑不住,往地上跪。
陆韶吓一跳,慌忙搂着她进行宫。
回来她就连连呕着,没呕出什么,一张脸煞白,人也趴床前头脑昏沉,陆韶忐忑不安的放她躺倒,一忽儿喜一忽儿忧,忙叫京墨去请大夫。
京墨只当她是吹多了海风着凉,匆匆去叫大夫。
不一会京墨领着大夫进门,这时姬姮倒不吐了,床帐放下,陆韶捏她的手腕出来,给大夫诊脉。
他们这次是秘密来行宫,没带多少人,大夫是京墨就近找到,那大夫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能在行宫这里入住,非富即贵,也知是贵人,给姬姮诊脉也不敢随便,拿出帕子放她腕上,细心诊断。
过片刻他眼中一喜,忙朝陆韶拱手,“恭喜这位公子,您夫人已经有一个月喜脉了!”
陆韶心口扑腾扑腾跳,那个他潜意识里的妄想真的实现了,他和姬姮有孩子了!他的嘴角弯起,忍着狂喜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给大夫,随即对还呆滞的京墨道,“送大夫回去吧,顺便劳大夫开些安胎药。”
京墨乍乍愣愣问,“是不是诊错了?”
陆韶是太监,姬姮怎么可能怀孕,这乡里的大夫或多或少医术不过关,没准就是瞎说的。
陆韶神情荡漾,挥挥手道,“跟大夫去抓药。”
京墨寻思他是想孩子想疯了,都成太监了还想让公主给他生娃,回头不知道又怎么折腾,但终归是他们夫妻私事,她也不敢再插嘴,只能带大夫出门,等离了屋,她才敢拽着大夫问,“大夫,我家夫人真有孕?”
那大夫在屋里听她说诊错就不太高兴,权贵人家的婢女这般没眼色属实讨嫌,但他又不好得罪人,来这一趟就得了一锭银子,实在划算,这家人若是在此常住,免不得会打交道,没道理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我诊的是滑脉,肯定是有了啊!”
京墨傻了眼,“不,不能吧……”
陆韶是太监啊,怎么能让姬姮怀孕呢?怎么想也不可能。
那大夫真有些发火,“你怎么服侍你家夫人的?她那月事是不是许多天没来了?”
京墨一震,还真是,姬姮的月事有一个多月没来了,这些天陆韶陪在她身边,京墨想近身也不敢,就把这事给忘了。
要真这么说,姬姮有了,可也不能是陆韶的……
京墨心一抖,回想起姬姮从前干过的事情,还真不排除她又磨搓陆韶,但见陆韶那满脸笑,显然他期待这孩子。
唉,太监确实可怜。
她忽然一懵,姬姮这些天跟陆韶亲近,就没再招惹过什么男人,这要真怀也该怀的是他孩子。
只有一个可能,陆韶是假太监!
那大夫一见她两眼发直,不觉黑了脸,“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主子有喜是高兴事,你还这般一惊一乍,别落了喜气,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京墨立时回神,讪讪笑两声,随他一起去配安胎药。
屋里姬姮被陆韶抱出来喂粥喝,她吃了两口,胃里翻滚,没一会就又吐,陆韶看的心揪,这怀孩子本来就是苦差事,她素来身体底子单薄,这回是真受大罪,他轻轻拍着姬姮的细背,拿帕子擦她嘴唇,小声道,“我叫她们炖点汤吧。”
他让小丫头下去跟膳房打招呼煲汤。
姬姮吐过了头,头晕眼花,叫他兜起来放美人榻上,她还沉浸在怀孕的错愕中,太突然了,她都没想好,这个孩子就来了。
陆韶蹲在榻前,摩挲着她的脸,不由目光落到她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孩子,可能长的像她,也可能像他,还是像她吧,像她好看。
他突的弯着眼笑,“姮姮要做母亲了。”
姬姮哼他,“你是太监。”
太监哪能有孩子?传出去得让人忌惮。
陆韶没脸没皮,“反正不说,他们谁知道孩子哪儿来的,我们在这里呆到孩子出生再回京,他们不会疑心,只当这孩子是我们抱来的都说不准。”
姬姮抿住唇。
陆韶看出她不开心,探身吻她脸哄道,“委屈你和孩子,我这太监身份甩不开,他们要敢多嘴,我拔掉他们的舌头给姮姮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