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慢慢挪步出门,经过她时,侧头跟她笑,“八殿下栽赃构陷才是一把好手,咱家喜欢什么,宫里人不都知道。”
姬绣顷刻愕然,她记起了宫里的流言,都说他不沾女人,可那流言是刘乾传出来的,他沾不沾女人又有什么干系,原本不过是叫他下脸,到如今竟成了他的挡箭牌。
她瞪圆眼,抬脸瞧步撵停下,皇帝走下来,身旁伴着杜雪荷,杜雪荷娇娇的依着皇帝,细声细气道,“臣妾丢的是只玉镯子,八殿下好赖不还给臣妾,臣妾才求着您的……”
宫里的女人总是有功夫为着珠啊,玉啊争吵,其实就是小物件儿,争的左不过是口气。
皇帝向来不在意这些,只当她是个小玩意儿逗着,有意思了才让陆韶过来查一查,可谁知这一查竟查出了巫蛊。
他直到过来,还都难以置信自己的女儿会诅咒他。
陆韶到他身边,屈膝跪地道,“臣参见圣上。”
皇帝脸目阴沉,踱过他来到姬绣面前。
姬绣惊慌失措的抓着他,哭道,“父皇,儿臣没有要害您,都是他害儿臣!”
皇帝眼中布满红血丝,这是他的第八女,他是偏心,疼惜姬姮,其他几个女儿都是散养,可是这些孩子他都看在眼里,她们读书识字,明理修身,他都盯着,在他的记忆里,八女最懂事,也最体贴人,她从不会犯错,跟任何人都温温热热,他也鲜少操心她,似乎她生下来就没让他生过气,哪怕皇后做出那样的事,他也没舍得罚八女。
他一直觉得,上一辈的错又岂能牵连到孩子,可他却想岔了,这孩子是皇后的,心也是皇后的,他杀了皇后,她怎么会安分的呆在后宫,她是为皇后报仇啊!她为了她的母后向他索命,她根本不认他这个父皇。
皇帝蹲下来,剥掉袖子上的手,哑声道,“绣儿,你认朕这个父皇吗?”
姬绣慌乱握他手,悲声道,“儿臣怎么会不认您?您不信儿臣,难道信一个阉狗
?”
皇帝摸出那个木偶,朝她晃了晃,“朕不信他,但朕信这个。”
姬绣身子一抖,跌坐在地,她倏地哀哭,“您哪里是信一个木偶,只要儿臣还活着,您永远都不会放心,这木偶不过是个名头,盼着儿臣死的是您!”
皇帝狠将木偶掷在地上,大怒道,“原来你心里是这般想朕的,朕拿你当女儿,你却昼昼夜夜恨着朕,你恨不得朕死,朕白养了你!”
姬绣仰头注视皇帝,旋即看一旁的陆韶跟杜雪荷,她突然扼住哭声,扯着嗓子大叫,“儿臣这个女儿哪里比得上您的宝贝小九,她的狼吓掉龙嗣也不见您责罚她,她跟这条阉狗苟合,您照样不知,您只会对儿臣心狠,您有多偏心!”
皇帝目呲欲裂,张手挥了她一耳光,“朕看你是发疯!姮姮是你的妹妹!你恨朕怎么能扯上她?她的自尊心有多强,你要逼死她!”
姬绣被打倒在地,半晌缓过神人已经麻木了,她蜷起身哭泣,“您只记得她是妹妹,什么时候想过我也曾是妹妹?”
姬姮没出世的那几年,她是宫里最小的孩子,那会儿她还不懂事,也常哭着闹着让所有人都让她。
皇帝颤着手,他有错,但他便是错也认了,她是皇后的女儿,出生下来就受万千宠爱,不用他看顾,她也照样荣光加身,可是姬姮不同。
那时他跟羌柔正在冷战,她的血肉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些效用,他因这事将她冷落,她也没有再去求见他,他们一直僵持了近两年。
直到有一天,他新宠爱的一个小贵人生了病,他入后宫去看人,那天特别冷,他穿着裘衣都觉得冻,进后宫时就见一个小娃娃在草堆里玩泥巴,身旁都没嬷嬷看着,小手小脚冻的通红,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见着他只瞥一眼,继续玩泥巴。
他当时问她,“外头冷,怎么不回宫?”
她还是抓着手里的泥巴在地上搭小土堆,嗓音天真稚嫩,“我要盖大屋。”
“为什么盖大屋?”
她垂着小脑袋,鼓起脸
,泪水在眼眶里转,愣是犟着没掉,“母妃说,不要我了,我没有家,想要自己造一个出来。”
她才四岁,那些话都幼稚的可笑,但皇帝一下就心疼了。
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再怎么折腾,最后可怜的是姬姮,姬姮没有错,哪怕到如今,他依然觉得姬姮没错,这是他最可怜的小女儿,她母妃将她当做工具,临到死都不放过她,他若不护着,
可怎么活下去。
“你同你母后一样贪婪,什么都想要,分明拥有了别人无法企及的一切,却还觊觎着他人手里的一点温暖,朕看错了你,你不及你五姐半分。”
姬绣仰望着他,“五姐死了您才这么说,她若没死,您不会把她想的有多好。”
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她的五姐是好,可是活着时候也没见皇帝有多在意她。
皇帝愕然。
姬绣神色镇定下来,柔笑道,“父皇,九皇妹跟陆韶必有奸情,您去验一验九皇妹,验了就知道。”
皇帝眼神微滞,他不应该信这荒谬的话,但是她说的这般认真,竟让他有那么一点动摇。
陆韶脸色阴寒,侧眸乜过杜雪荷。
杜雪荷急忙走上前,手捏着帕子极避讳的拽着皇帝,“陛下……”
皇帝眼神凌厉的瞟她。
杜雪荷有些哆嗦,但仍保持笑容,“臣妾就是觉得八殿下凭空捏造出这种事,实在可笑,宫里谁人不知,陆总督他是个……”
她尴尬的望了望陆韶,旋即又指指禁军,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韶喜欢男人。
皇帝的两条眉都快拧成结,一时阴晴不定。
陆韶低咳一声,抬拂尘掸了掸四周,微窘道,“臣……这副残躯,哪有女人看得上。”
皇帝嫌他晦气,一挥袖子道,“朕都后悔让你任九营总督!”
九营全是男人,让他当了那职位,简直如鱼得水,便宜不死他。
陆韶佝偻身子,“陛下若介意……”
皇帝啐他,“朕的九营,你一个也不准动!”
陆韶立即肃声道,“臣待九营六
十万将士亲如手足,万不敢有一丝玷污。”
经历过战争的人,对军士有着敬畏,即使是谣言,也不能辱没了这些保家卫国的人。
皇帝量他也不会碰九营,哼一声没再揪着话不放。
姬绣眼瞅着皇帝要放过他,急红了眼,“您别听他说的,这阉贼最会糊弄人,他跟九皇妹绝对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