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垂着头,心下一沉,杜雪荷就侍寝过一次,竟这么巧就怀上了。
那头皇
帝匆匆出了宫门,刘乾急忙迎上前,引着他出了坤宁宫。
陆韶慢慢走到宫门前,太监宫女端着水跑进跑出,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恐。
他扯了扯唇,转身离去。
当天夜里,宫里传出皇后的死讯,举朝悲痛,英国公更是向皇帝递了辞呈,意欲为皇后守孝。
皇帝再三劝慰才让他振作。
——
伤心事过去,便是论功封赏,斩杀齐王,追击高句丽等战事中,陆韶功不可没,朝里朝外都听过他的神勇,但太监总归不能站在朝堂上为官,皇帝权衡再三,决定升他为总督,总领京军九营。
京军九营一共包含了腾骧四卫营、四勇营加禁军,几乎整个京都兵力都被陆韶掌在手里。
只除了西厂。
原先刘乾是有心思将西厂交给他,但打他回京后,刘乾就没再提过,平日里还同他笑眯眯,只再不会说正事。
陆韶也装没事人,他现今不能算是御马监的奴才,陛下给他升职后,府邸也翻了一倍,虽说在二十四衙门里没个职务,但他实实在在算是臣了,和那些奴才已经划清了界限。
他现今的身价水涨船高,自然多的是底下人巴结,除了太监们,还有那些官儿,往深了说,宫里的娘娘也记挂着他。
除此外,便是宫里的雪贵人怀孕,也为后宫增添了一点喜气。
这般休整了小半月,那位被流放的韩小姐被秘密接回京,暂时住在陆韶府中。
陆韶递信到公主府,却不得姬姮面见,姬姮只遣了京墨来见他。
恰时他在府里腾栽花束,京墨进院子就见他捧着一束蔷薇放在廊下的石盆中,他的神情很阴冷,那束蔷薇花被他用手轻轻捏着花瓣,微微一拔,就散落到地上。
“陆总督,九殿下让奴婢来接韩小姐,”京墨小心翼翼道。
陆韶斜过她,嘴边落一丝微笑,“咱家很多天没见九殿下了,她问起过咱家吗?”
京墨纠结着脸,犹疑不敢说。
陆韶敛住笑,提了木舀往土里浇水,慢慢道,“
咱家想她了。”
京墨捏紧手指,咬唇半晌道,“陆总督,您放过殿下吧。”
陆韶将木舀扔进水桶中,取出来帕子揩干净手,抚到蔷薇花上,被那花杆上刺扎出来血他也没眨眼,就手折断花枝执在手里,轻声问,“她是不是不想见咱家了?”
京墨嗫嚅着,“殿下说,往后联系不用见面,您有事递个话就成。”
多狠心的人,前头还在他怀里跟他亲昵,不过是没如了她的意,一转头就能将他抛弃,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被她逼到了今日,他贱的连他自己都看不起,却还是想匍匐在她脚边当条狗,可她终究不愿意要他。
“韩小姐回京途中病倒了,她身体太弱,不宜来回走,咱家看还是等她养好伤,九殿下再接过去吧。”
那枝蔷薇花上沾满了陆韶的血,他重新抽出来一条新帕子将花枝包裹住,血立刻沁透帕面,衬着那娇艳欲滴的蔷薇异常好看,他把花递给京墨,温笑道,“替咱家带这枝花给殿下,算做咱家的问安。”
京墨扣着手不愿接。
陆韶嗤笑,“京墨姑娘向前跟咱家说过,会帮着咱家看好殿下,看来这话不作数了。”
京墨心头猛跳,生怕他对她弟弟下手,忙接过花道,“奴婢答应总督的事,自然记着的。”
陆韶卷好袖子,与她道,“咱家手头事多,就不留京墨姑娘了。”
京墨巴不得赶紧走,忙转身小步走。
“前几日雪贵人让咱家去她宫里听戏,咱家一直不得空,赶巧儿今日闲,咱家今晚巡查顺便过去瞅瞅,也算是解解戏瘾,”陆韶轻飘飘说,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说完他就进屋里去了。
京墨听得眉头直跳,慌忙离开奔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内,姬姮手里攥着陆韶的信在发呆,未几手夹着信放烛火上点燃,这些天她想了很久,陆韶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她没有信心能拴住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远离。
她支着头朝外看,鬼臼蹲在枝头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这边
,她微微眯着眸子,倏地冲他勾手。
鬼臼从枝头跳下来,傻愣愣的蹦到窗前,“主人。”
姬姮打量他,虽说糙了点,但这脸勉勉强强能看。
她伸手拍了下鬼臼。
鬼臼抠了抠耳朵闹不懂她什么意思,只得道,“卑职今儿没干坏事。”
委实笨的出奇。
姬姮半沉着脸,思索着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对他,于是她张手欲摸他的面颊。
谁知鬼臼以为她要打他,一个瑟缩蹲到地上抱着头道,“卑职错了,卑职不应该惹主人生气!”
姬姮五指攥成拳,闭眸又睁开,将要训斥他。
“……殿下,”京墨搁廊下叫她。
姬姮侧脸发青,冲鬼臼道,“赶紧滚。”
鬼臼如蒙大赦,忙不迭跑出了院子。
京墨微抿唇,她刚刚看的分明,姬姮是想摸他。
“韩小姐人呢?”姬姮问道。
京墨弯腰道,“陆总督说韩小姐病了,要等养好了身子才能送来。”
姬姮紧皱眉。
京墨将那株蔷薇递到她眼前,细声道,“殿下,陆总督让奴婢给您带来的,说是给您问安了。”
那株蔷薇艳红喜人,可惜枝干被白帕子裹住,那白帕子上晕着血色,莫名有种诡异感。
姬姮没接那枝蔷薇,寒着嗓音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京墨艰涩道,“他说晚上要陪雪贵人听戏。”
姬姮再难忍怒火,扬手打掉那枝蔷薇,那枝干上的刺戳破了她的手指,很快流出血。
京墨急忙用帕子揩她手,她一把挥走,咬牙切齿道,“带本宫去陆府。”
——
陆韶如今的身份不同,往先的市井小宅替换成了高门大府,坐落在皇城附近,很有一个总督的气派。
姬姮走后门进去的,丫鬟引着她入了主院,那院里栽种了很多植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跟她院里的草木很相近。
姬姮垂着头进了陆韶屋内,屋里空荡荡的,他竟不在。
姬姮胸中的怒气这时就像被抽空了一般,陡生出无力感。
她端坐
在椅子上,手边的茶飘着茶香,她闻得出来,是她最常喝的铁观音,但她一点也不想喝。
她就这么坐在屋内,等到那杯茶凉透,陆韶自外边进来,弯着身站在屏风前,和她隔一段距离,他还如以前般卑下,敬声道,“让殿下久等了,臣刚刚在隔房中沐浴,出来才知道您过来。”
姬姮双唇紧紧闭着,身子一动不动,她想发怒,想将他大骂一顿,甚至想给他两巴掌,但她什么也做不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再将陆韶当做奴才驱使。
她养出了一头恶狼。
陆韶看到她手上的伤口,眸光沉沉,抬步走近她,欲给她包扎,“殿下怎么受伤了?”
姬姮缩回手,侧过脸道,“本宫听说你要去雪贵人宫内听戏。”
陆韶淡笑,揣着手道,“雪贵人盛情难却,臣不好推辞。”
姬姮垂着眼沉默,良晌道,“不准去。”
陆韶嘴边笑意蜿蜒,柔声答道,“是。”
他轻轻捏起姬姮带伤的手指,自旁边柜子里取出伤药给她涂,“殿下便是生气,也不应该伤害自己。”
姬姮瞥着他,“韩小姐在哪儿?”
陆韶顿住,蓦地用纱布将细指包扎好,笑说,“韩小姐在臣的府里。”
姬姮撤手放在膝盖上,“带本宫去见她。”
“韩小姐在流放途中水土不服,身上起了疹子,大夫说不能见风,她屋里全部被密封住,殿下过去也不好见她,”陆韶缓缓道。
姬姮仰起眼和他对视,“你跟杜雪荷几时勾结在了一起?”
陆韶耸眉,“禁军现今在臣手下,臣时而出入后廷,偶尔能碰见雪贵人,臣并没有跟她勾结,只是她叫臣,臣总不能不答应。”
姬姮点点头,微侧身道,“你把本宫说过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陆韶压下眼底阴晦,回答她,“殿下说的每一句话,臣都记在心底。”
姬姮闻着话笑出声,“本宫说的话本宫自己都记不清,难为你记得那么牢固,现在却反过来威逼本宫。”
陆韶凝视着她的侧脸,“臣从不敢威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