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御医便携着药箱过来,坐到榻边,取出号脉枕替她号脉。
一番望闻问切后,裴济便问:“皇后如何?可是近来太过劳累的缘故?”
御医没即刻回答,而是又翻了翻手中替皇后问诊的记录,来回看了两遍,才点头,道:“陛下,皇后殿下的晕眩,的确有劳累的缘故,不过,更多的,当是因为殿下已有了近两月的身孕。”
他的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殿里静悄悄的,好半晌没人说话。御医没得到预料中欣喜的回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裴济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笑了起来,漆黑的眼也迸出耀目的光彩:“你说——她有两月的身孕了?”
御医点头,顿时松了口气。
丽质在他的注视下低头,轻抚上仍十分平坦的小腹,这才想起,上个月的月事的确没来。
她因习惯了从前身子亏损时月事不准的情况,只以为是症状还有反复,并未在意,如今看来,确实疏忽了。
她的腹中,已无声无息地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将她与裴济,与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实实在在联系在一起的小生命。
“三郎,我怀孕了。”她抬头,对上裴济的视线。
御医已退出去开药方兼写下近来的禁忌,殿中只剩下两人。
裴济的唇角止不住地扬着,小心地伸出手,跟着覆上她的小腹,轻轻抚摸。
“是,咱们要有孩子了。”他紧挨着她坐下,语气里慢慢多了一丝细微的哽咽,“幸好,你都好了……”
丽质没说话,主动伸手,轻拍他的后背。
他虽没说,可她却一直看在眼里。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替她寻问过不少名医,唯恐从前饮药受到的伤害还未痊愈。
“嗯,我都好了,你不必再担心。”她柔声安慰,又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我若没好,这辈子没法生育,你可怎么办?”
裴济摸摸她的长发,道:“那我只好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来了。”
这是历朝历代无嗣的帝王最常选的法子。只有到实在求子无望时,才会走到这一步。而在这之前的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里,他们的内心要承受的煎熬与压力,非常人能知晓。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说出来。
他又让人往李太后与太皇太后二人处去传皇后有孕的喜讯。想起李太后,他不由道:“母亲若知道了,定要赶着写了烧给父亲知道。”
自裴琰去后,李太后的伤心看似好得极快,到如今早已能如从前一样好好生活了,可身为儿子,裴济却知道,她从没放下过父亲。
李太后在贴身的囊袋里放了裴琰从前的一枚玉佩,时不时便要摸一摸,仿佛他还在身边似的。
自见了丽质那一回写信烧信后,更是得了启发,每日都要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写下,装入信封,好好收起来。
不久前,裴琰忌日,她便将积攒的信一并烧了过去。
不一会儿,御医便带着写好的方子重新入内,又将写下的禁忌事宜递上,一面令他们看,一面仔细讲解。
二人都是头一遭,因此听得格外仔细,遇上不明白的,反复询问,直到确认无误。
待御医说到孕期前三个月不宜太过劳碌时,裴济忍不住担忧:“可定了明日要迁都,这样的情况,皇后是否也受不住舟车劳顿?”
御医道:“去洛阳走的都是平坦的官道,宫中的车马也宽敞,只需路上行慢些,多休息,应当无碍。”
他说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声音放低些,道:“只是,这三个月里,须得禁行房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御医常年钻研医术,早已习惯了这些事,未觉不妥。丽质虽有一瞬羞意,可一贯坦然,便跟着点头答应。
反倒是裴济,经这一提醒,便想起方才未尽的事,面上不由闪过几分尴尬之色。然转念一想,幸好方才及时停下了,否则还不知会如何。
待将诸多细节都说清楚,已过了小半个时辰,熬好的汤药也恰好送来。
别的事自然做不了了,裴济便看着丽质饮药。
案几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食,只等着她先饮药,便能吃。
实则照御医的建议,最好餐后饮药。可她实在怕那苦味留在嘴里半晌去不尽,便总在餐前先饮。
好容易将乌黑的药汁饮下,她皱着眉要用两口温茶,裴济却自动凑近,吻住她的唇,与她一同体味残留的苦涩。
丽质笑着推开他,衔了一枚蜜饯在口中,又凑近去吻他,含糊道:“该共苦的日子已过去了,往后都是同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