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慢慢转过头来,望着他的妩媚眼眸中满是嘲讽与不屑:“怎么?不想嫁给你,就一定要攀附陛下?”
李景辉没说话,原本堵着的胸口好似顺畅了些,可不过片刻,又更堵了。
丽质不愿再与他多言,只面无表情道:“宫中人来人往,我一点也不想为了这种事引火烧身。你走吧。”
春月移动脚步,站在她身边,戒备地挡住他大半目光。
李景辉目光阴郁,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终是没像从前一样冲动。他撂下一句“我不会罢休”,便转身大步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离,丽质靠在廊柱上,好半晌才像脱力一般,慢慢滑下,坐到侧边的栏杆上。
“小娘子!”春月忙要去扶她,“没事吧?”
她却握了握春月的手,忽然低着头笑起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染了层极其畅快的笑意:“我没事,只是觉得舒坦。”
憋在心底许久的话,第一次这样毫无遮拦地发泄出来,此刻的她只觉畅快。
她也没了再回宴上的兴致,只缓缓起身,沿着长廊慢慢往更深处行去。
……
正殿中,将士们有几人已是半醉,正趁着酒意登上高台,和着激昂的乐声跳起边地狂放的舞蹈来,殿中众人也被此情此景感染,忍不住抚掌欢呼。
李景烨坐在御座上,面上虽还带着笑,眼中却渐渐涌起烦躁,时不时瞥向一旁已空了的席位。
方才一不留神,六郎便已悄然离席,待他发现,已不知走了多久。他下意识去看丽娘的位置,果然也不见了人影。
此情此景,几乎令他一下就想起了中秋那夜的情形。
那一回,六郎私自去寻丽娘却扑了空,今日又会如何?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场中歌舞,跟着众人一同微笑抚掌,心中的烦躁却愈演愈烈。
就在他忍不住将何元士招近,要命其悄悄去寻两人时却见六郎沉着脸回来了。
他蓦地松了口气。
然而不过片刻,那种带着戒备与怀疑的不适又卷土重来了。
丽娘与六郎是否见了面?他们说了什么?会不会因他近来将她禁足宫中,让她生了怨言,偷偷向六郎倾诉?
脑中纷杂的念头不断涌现,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扶着何元士起身,往御用偏殿中去,欲借着更衣的时候稍歇片刻。
何元士一面引他踏出正殿,一面低声回道:“陛下,方才裴将军已命人来知会,要往各处去巡查,便先离席了。贤妃也道支撑不住,要回仙居殿去了。”
李景烨点头“唔”了声,努力抚平心底的躁意:“你叫人亲自去送贤妃回去,她身子不好,夜里得早些歇下——”
正说着,目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人影稀少处,正立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郎,一身艳色长裙正衬出窈窕身形,那张与他心中的面容有三分相似的脸庞似有所觉地转过来,一双眼含羞带怯地望向他。
竟是钟家四娘妙云。
李景烨停住脚步,不再前行,双眉慢慢拧起。
“钟娘子!”何元士忙道,“此处是陛下御用之殿,旁人不得靠近。”
他知道眼下陛下情绪不佳,半点惹不得,不由暗暗骂起今夜该守在附近的内侍们,竟让个小娘子到了这里。
先前他便觉钟家这位小娘子同贵妃完全不同,心眼多得很,今日见果然胆子越发大了。
妙云搅着衣袖,仿佛有些紧张害怕:“妾并非有意闯入,只是一不留心,误入此处,请陛下恕罪。”
李景烨面色阴沉,双手背在身后,冷冷道:“朕记得你先前都胆大得很,今日怎就怕了?”
妙云小心地抬眸看他。
“把你的心思收起来吧。”李景烨不再看她,重新大步往殿中去,“朕见得多了。已有了最好的,何必还要一件次品?”
短短一句话,像是一巴掌般毫不留情地打在妙云的脸上,令她难堪不已,再无地自容,仓皇地低着头转身离去。
……
西侧偏殿附近,裴济一如往常一般,一一巡查过每一处值守点,确认一切无虞,便欲离开麟德殿,往紫宸殿附近去。
然而不知为何,今夜他总觉有几分心不在焉,一时竟也不愿轻易离开。
方才在宴上,他便注意到丽质似乎心绪不佳,早早地就离席了。
他后来借着同将士们说话的时候,又悄悄看了两回,始终没见她再出现。
她一向是冷静自持,不将喜怒直接表现在面上的,方才离席前瞥见她时,也并无异样,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地停在西侧的一处熟悉的偏殿外。
他后知后觉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行到了中秋那夜,与她共度的那间偏僻宫室。
他的呼吸窒住,心口也不住地跳动起来。
黯淡的月辉下,丽质正倚坐在廊柱边的栏杆上,静静凝望着远处的黑暗。
夜风徐来,吹动她的衣裙。
她似有所觉,慢慢转头,正与他的视线遥遥相对。
那张泛着柔光的妩媚面庞间慢慢浮现出一个妖冶动人的笑,带着几分放肆的引诱和恶意的畅快,钩子一般牵引着他一步步走近。
“三郎啊,”她轻软的嗓音仿佛在唤最亲密的情郎,“你来了。”
裴济慢慢闭上眼,由着她伸出双臂,牢牢地缠绕上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