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全挠挠头,反驳也不敢大声,“是话赶话才说到哪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他刚开始没准备说那么多,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几句。
而且他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只是说要不是有村子里的人帮忙,乳山寨这些士兵都会饿的跟刘大人一样瘦,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刘蜀气的原地打转,“村子里的人帮忙?村子里的人为什么帮忙?你黄全有多大颜面能让本就穷的吃不上饭的黄家村帮你养活这么多兵?”
山里的田是不用交税,可他们的地本身就贫瘠,又不是那些上好的肥土沃田,一年到头忙活下来也见不着多少粮食。
村民靠天吃饭,凭空冒出来粮食养这些兵?
他回苏大人的时候只敢说山田归乳山寨,让苏大人以为田里种出来的粮食全部是乳山寨的,不敢暴露黄家村男女老少的存在。
这下可好,想瞒都瞒不住。
“黄家村就在山脚下,出门
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我什么都不说也不能让黄家村凭空消失啊。”黄全委屈的不行,五大三粗的武知寨愣是被文弱的文知寨骂的不敢抬头,“苏大人和他那两个随从昨天才到乳山寨,他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没什么好担心的。”
刘蜀一脚踹上去的心都有了,“你今天晚上回村让村里人警醒点,这些天什么都别干,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窝冬,等过了风头再说。”
黄全脸色大变,“过些天商队的人就到,不能现在停工。”
“现在不停工,让州衙发现怎么办?”刘蜀咬牙切齿,“私铸铜钱是重罪,你有几个头够砍?”
连程元李坤都没逃过去,他们被发现了能有好下场?
“行行行,我今天晚上就回去。”黄全小声嘟囔,“回去让我媳妇炖鱼头汤,要不要给你带一碗?”
“气都气饱了,吃什么吃?”刘蜀抬手让他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他得好好想想万一暴露要怎么办。
之前登州官场动荡已经把他吓个半死,登州州衙连带着下辖四县的一把手全部被押送到京城,连厢军里的指挥和都虞侯都少了一大半。
消息传到乳山寨的时候他就生怕会暴露,直到后来官府没了动静才好些。
当时没有查到乳山寨不代表永远查不到乳山寨,前两年铤而走险私铸铜钱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要是官府能把寨中士兵的粮饷给补上,他们也没必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继续干下去。
钱重要,命更重要。
趁现在还来得及收手赶紧停下,再过几年让村子里的人习惯赚这种快钱,到时想收手都收不了。
他任期满了之后就能离开乳山寨,黄全却是要继续留在乳山寨当武知寨,天知道朝廷派来的下一个文知寨是什么人,要是不小心让新上任的文知寨发现端倪,他们这些人全都得玩儿完。
远的不说,今天来的苏通判就够难缠。
刚来登州就能让登州大换血的肯定不是简单人,虽说外面传的都是包大人的功劳,可包大人并没有在州城停留,甚至没有和李坤碰面,进城的只有这位刚入官场就被封为一州通判的苏大人。
李坤有多难缠他再清楚不过,苏通判能让李坤栽那么大的跟头,他和黄全真的有本事做到天衣无缝?
刘知寨越想越焦虑,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禁军大肆抓捕官员的时候。
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再这么下去他非自己把自己吓死不可。
黄知寨和手底下的兵说了今天要回家探亲,临走之前又回来看一眼,“老刘,要不要去你家捎句话?有没有要缝补的衣裳?”
他们两家住的近,有东西要带的话他顺路带回去,免得再累着他们刘大人这虚弱的身子骨。
“你赶紧走吧。”刘知寨有气无力,“明儿早点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黄全抬头看看天色,感觉离天黑还有一会儿,索性直接进屋,“别明天了,现在说也行,免得我走了还惦记。”
刘蜀:……
刘大人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刘知寨,“现在说也行。”
回去让村民暂时停下铸钱和以后永远都不要再铸钱没什么区别,村子里的人还没有因此获利太多,就算有人会舍不得,想想性命也会忍痛放弃。
商队那边过几天他去交涉,反正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除非以后不打算在大宋地界儿赚钱,不然就算他们单方面毁约对面也不敢闹大。
黄全皱着脸,期期艾艾的问道,“真不干了?”
刘蜀语气笃定,“真不干了。”
“要是官府还不给乳山寨的兵发粮饷怎么办?”黄知寨忧心忡忡,“你知道的,只靠山里那点田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
他们为了铜钱生意连商贾的过路费都放弃了,现在停止铸造铜钱,流失的商贾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接下来就只能指望官府发的粮饷。
上头的粮饷能发下来也就算了,要是发不下来呢?
寨子里的官兵不多,那也是近百张嘴,没有额外收入真的活不下去。
刘蜀咬了咬牙,“苏通判曾跟包青天一起办案,能被包青天看好的肯定不是坏官,他说要给乳山寨一个说法,肯定能把粮饷发下来。”
要是还发不下来,他再联系商队就是。
乳山寨那么多壮劳力没有被饿死的道理。
“行吧,不干了。”黄全烦躁的将头发抓成鸡窝,“前不久我还和我媳妇说要把村里的娃子们都送去县城的书院念书,这下又得往后推。”
快钱不能挣,那就慢慢攒吧。
老天呐,为什么天上不能下金子雨?
外面那么多金矿,他们□□山能给金矿腾地方,让他们也见识见识金矿是什么样子吧。
黄知寨在心里仰天长啸,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还有其他要叮嘱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早知道要说的是这些他就不进来了,早听晚听都是听,他选择晚听。
刘蜀揉揉额头,“把钱范烧了,那东西一旦被发现就是铁证如山,说什么也不能留。”
黄全点头应下,“行。”
日头偏西,倦鸦归巢,乳山寨衙门尽数笼在沉沉暮色之中。
黄全一边和寨子里的兵打招呼一边下山,并没有注意身后多了个人。
衙门内外也没有发现身边多了道影子。
这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破破烂烂的衙门里一豆灯火亮到清晨,山下黄家村的火把也去了这家去那家。
村子里一共只有两百多口人,谁家有动静全村都能听见,几个壮丁聚到村里铁匠家商量事情,说到天亮才各自回家。
白五爷在房梁上蹲了一夜,有点后悔没有和老沈换活儿。
刘知寨虚的风一吹就能倒,肯定没精力一熬一整夜。
山脚下的房梁有点冷,不知道山里衙门的房梁上冷不冷。
客店里,苏大人裹着被子一觉睡到天亮。
店里保暖不太好,裹了两层被子还不太够,看来冬天是真的不适合出门。
苏景殊起来洗漱,然后去隔壁敲门,敲了两下没听见动静,不由得往外看现在是不是白天。
怎么这时候还没有回来?
白玉堂的房间没动静,另一边沈仲元的房间传来声响,顶着黑眼圈的白五爷扯出一抹笑容,“呦,大人起了?”
苏大人眨眨眼睛,有些茫然,“起晚了吗?这也不晚啊。”
平常都是这个点儿起,没起晚吧?
苏景殊一边嘀咕一边过去,好吧,别人干活他睡觉的确有点拉仇恨,“五爷昨晚有什么收获?”
白玉堂伸了个懒腰,指着桌子上的钱范回道,“收获就是,可以拿牙牌回州衙调兵抓人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和钱范那么有缘,反正就是又拿到了一副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