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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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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心中烦闷,小苏的心情也没比他好哪儿去。

他在地方干的好好的,回京城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在地方当官和在京城当官完全不一样,京城的官员得有地方理政经验才不会纸上谈兵,他连地方官怎么当都没弄明白怎么当京官?

朝廷诏令不得不从,回京城就回京城吧,可能干个几年就又把他派出去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识好歹,但是他真心觉得史馆的差事不适合他们兄弟,那地方更适合无心权势一心搞学问的读书人。

他没那么清高,被欺负过的人都知道权势这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条例司是个好地方,朝臣弹劾的时候把这儿捧的跟政事堂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条例司里的官也都是宰辅之臣。

问题是,他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从调进条例司到现在,这儿颁布出去的每一条政令他都觉得不妥当。

每一条,没有例外。

王相公看重吕惠卿,所有的政策推行之前都要和他讨论,虽然吕惠卿和他是同榜进士,但是他们俩的关系并不算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没谁规定同榜进士必须能说到一起去。

吕惠卿对王相公的所有想法都无脑赞同,为了推行新政在朝中舌战群臣,他理解不了那种狂热,也没打算去理解。

在青苗新法推行之前王相公就让他畅所欲言,他也说了他的顾虑。

把钱借给百姓本意是救济百姓不是牟利,这一点他明白,可他们没有办法保证天下所有官吏都没有私心。

律法对贪官污吏的处罚很严重,挡得住官吏结党营私作奸犯科吗?

条例司的官员基本上都在地方干过,只干过两三年也是干过,不会不知道借钱容易还钱难的道理。

官吏作奸犯科防不胜防,百姓不讲道理更没法防。

这么说吧,假如一户人家到官府借了青苗钱却不好好种地只乱花钱,等到交税还款时家里没有余钱,负责要债的官吏怎么办?

脾气好吧,要不回来。

脾气不好吧,又会被某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大臣盯着说成酷吏。

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

唐朝安史之乱后时刘晏改革榷盐、漕运、常平等一些列政策来维持岌岌可危的财政,当时也有人提出借钱给百姓朝廷收利息的法子来缓解财政压力,但是刘晏一直不曾同意。

借贷和豪赌没有区别,不能指望借钱给百姓来让民间衣食丰足。

那种情况下朝廷都不曾借钱给百姓,大宋的情况应该没没乱到安史之乱的程度。

旧制已有常平法,他们完全可以继续整顿常平仓,及时调节地方粮价,尽量避免谷贱伤农谷贵伤民,只要常平仓能用到实处他们完全不用给百姓放贷。

民间放印子钱是丧天良的行为,官府禁止民间放贷反过来自己放就不丧天良了吗?像什么话?

该说的他都说了,王相公当时看着好像是听进去了,接下来有一个多月都没再提过青苗法的事情,万万没想到有人为了迎合王相公私自推行青苗法。

王广廉在陕西奏请几l千份度僧牒当本钱借给百姓,春散秋敛,一下子又把王相公推行青苗法的心思给勾了出来。

然后事态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苏辙:……

王广廉,你……

要不要脸啊?要不要脸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吧?私自推行没颁布的新法还有理了?

苏辙快气死了,可他生气也没办法,陈升之陈相公被气走之前他还能去找陈相公提意见,现在连个能提意见的人都没有。

条例司已经是王相公的一言堂,他留在这里两边都糟心,不如让他去别的衙门办差。

比起天天在条例司和吕惠卿吵架,他宁愿去史馆和他哥一起坐冷板凳。

老王:已读,驳回。

小苏:……

天天听他忠言逆耳不嫌烦是吧?

苏辙试图和老王讲道理,奈何老王正因为地方送回来的反馈焦头烂额暂时没空和他吵,只能郁闷的等到下衙再郁闷的回家。

他回家时还早,苏轼还在衙门忙活。

史馆里大部分都是闲职,官家觉得苏子瞻只在史馆整理史料大材小用,于是又给多加了几l个名头,如今的大苏是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

他现在不光要在史馆整理史料,兼任的殿中丞还要管理皇帝的车马依仗等杂事,同时还要给皇帝起草封官、任免的官诰状,于是一跃成为全家最忙的人。

这一忙就闲不下来,兄弟俩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不特意等的话愣是连吃饭都凑不到一起去。

金乌西坠,京城笼罩在沉沉暮色之中,大苏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家,进门后双腿下意识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苏掐着点让厨娘做好饭菜等着,这会儿正蹲在厨房门口苦大仇深的喝桂花浆水。

日子过的苦,只能靠吃点甜的安慰自己一下。

苏轼干了一天的活儿精神恍惚,看到厨房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家久违的又来了贼,“什么情况?又和王相公吵架了?”

“没有。”苏辙闷闷的回道,“他这两天太忙,没空搭理我。”

“我想也是。”苏轼在弟弟旁边蹲下,瞥见不远处亭子里热腾腾的饭菜又赶紧站起来,“等下,先吃点东西再听你说。”

不是所有衙门的食堂都和开封府一样好,回家后不让他加一顿他会瘦成皮包骨头的。

苏辙跟着他走到亭子里坐下,吃饭只能堵上他哥的嘴堵不上他的嘴,他说他哥听就行,“地方关于青苗法的施行情况陆续真送到京城,那些奏疏要么是歌功颂德要么是全盘反对,完全看不出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政策没下来的时候都有人敢打着朝廷的名义私自推行,政策下来之后那些人为了迎合王相公肯定怎么得人心怎

么写。

反正王相公不会亲自到地方看,是真是假他们说了算。

还有那些反对推行新法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官在外也是一个道理,如果地方官打心底里抗拒朝廷的某项政令,就算周边其他地方都推行也没用。

政令到底能执行到什么程度朝中的相公们说了不算,得看地方官能执行到什么程度。

这事儿不是他看不得别人好只想泼冷水,而是哪哪儿都透着古怪,怎么看都看不到将来。

苏轼咽下口中的菜,一边喝粥一边点头,“就是就是,一看就有问题。”

苏辙越说越气,“还有那个吕惠卿,他现在说话办事完全不过脑子,只要是王相公说的就都是对的,只要是反驳王相公的就都是错的,在朝堂上吵完回条例司衙门继续吵,再这么下去不用朝臣攻讦条例司衙门自己就得四分五裂。”

陈相公已经离京回老家,制置三司条例司不能只有一个人说了算,接任陈相公的是韩绛韩大人,韩大人现在的想法也开始和王相公不一致。

制定新政法令的检详文字官不是一条心也就算了,那些前往各地查访新政实施情况的相度利害官根本没法说。

条例司的相度利害官都是王相公精挑细选出来的支持新法的年轻官员,地方官的回馈还有好有坏,那些相度利害官回来后说的全是好的,这可能吗?把满朝文武当傻子呢?

他感觉他留在条例司既折磨别人也折磨他自己,还不如找个借口把他踢出去。

“确实。”苏轼迅速扫荡完桌上的菜,捧着热茶抿了一口然后叹道,“早走早安生,不然接下来更难熬。”

苏辙:???

“什么意思?”

王相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准备搞事了?

苏轼啧了一声,“朝中支持王相公推行新政的官员太少,他觉得人不够用,于是和官家说改动一下科举取士的侧重点,争取下一届的进士中全是支持推行新政的。”

苏辙听的眼前发黑,“官家答应了?”

“官家拿不准主意,没答应但是也没驳回。”苏轼指指他自己,“今天耽误那么久就是因为官家召集三馆两制的官员讨论这事儿,你哥我难得在列,终于算是听了回现场。”

他们兄弟俩一起回的京城,弟弟在条例司直面朝堂动荡,他这个当哥哥的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接触到新政相关的事情。

要不是这次想变动的是取士之法,三馆的官员依旧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层面的议事。

说实话,吵的是真厉害,没亲眼见到之前他都不敢相信那些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们还有另一副模样。

众所周知,从王安石王相公主持新政以来朝中就有一部分官员盯着他骂,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拉出来给他扣个黑锅,颇有当年狄大将军刚进枢密院时被弹劾的架势。

政事堂的相公们反对归反对,却不会直接在朝堂上吵吵,他们都是私底下去官家跟前吵,朝会时担任主力的谏院一把手司马

光。()

朝廷取士的侧重点一直在变,嘉祐二年他们俩那一届就和以前大有不同,欧阳公也是亲身经历过庆历年间新政的老臣,很清楚推行新政离不开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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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取士侧重策论能选出治国之才,但也有个弊端,防范补助那些为了迎合上官而投机取巧的小人。

有德无才是庸人,有才无德是小人,不怕地方官认死理,就怕他们心思太活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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