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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本科毕业那年路饮二十二岁。

他以优秀的成绩拿到了学校的保研资格,和前世所做的决定不同,继续留在江大攻读为期两年的硕士学位。

前世宋海宁虎视眈眈,当初的路饮一毕业就将全部精力投入自己一手创办的路安科技,放弃了经济系的保研名额。时隔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曾经对他欣赏有加的导师和他提起往事依旧唏嘘不已。

如今他走上一条有所不同的道路,弥补了从前留下的遗憾。

与此同时,提前修满学分的谈墨和他在同一年毕业,又顺利考入一个导师名下。导师是经济领域的权威大拿,治学严格,熬过了水深火热的两年,两人总算双双以优秀毕业生的称号顺利结束学业。

不久后,谢迟有意将手中的部分产业交由路饮打理。

神路盛驰合作紧密,早就超出正常范畴,外界因此议论纷纷。早几l年前关于他们是情侣的猜测甚嚣尘上,愈演愈烈,在顺利解决完宋海宁和白家后,谢迟就为此发过一则声明,大方承认他和路饮的亲缘关系。

如今四年过去,路饮成为盛驰未来继承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要想接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不是易事,忙碌的工作占据了路饮几l乎全部的生活,频繁的出差让他跟谈墨聚少离多。

谈墨的培养路线和他截然相反,毕业后被谈斯理安排到公司的基础岗位历练,任职于谈石集团旗下一家药企的市场营销部,做为一名普通的市场研究专员,平日里过着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

因为是历练,谈墨特意用了假名“沈墨”入职,整个分公司上下除了几l个高层外没有人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小沈。”一个男同事从他身后经过,拍拍他肩,“下班一起出去聚餐。”

谈墨正在处理工作,闻言点头:“好。”

他所在的办公室包括他在内共有六人,三男三女,他和几l个同事相处融洽,平日里关系不错,除了那位总不拿正眼看他的男领导。

男领导没有多少真材实料,颐指气使的态度倒是挺有领导范,不知道是怎么混到了这个职位,平日里看他很不爽,在谈墨入职后不仅给他安排超量的工作,面对上司的例行问询也总用“新人都是这样”的说辞来隐晦地抱怨,暗中给他穿了不少小鞋。

这天周五的聚会整个办公室全体出动,包括那个男领导,结束后有人提议再去酒吧喝一圈,兴致勃勃地预定了地点。

谈墨交叠双腿靠坐在开放式吧台的沙发上,背对身后喧闹的音乐和贴身热舞的人群。生怕路饮不高兴,除了应酬外他不会踏进这样的酒吧。

“老婆。”

他低头在手机上和路饮聊天,拍了桌上的酒水发给他,跟他报备自己的行程。

因为路饮工作忙碌,算起来两人已经有一整周没有见过面,这样的聚少离多早就成为常态,但他依旧觉得难以适应。

路饮一周前和谢迟一起飞到国外出差,预

计返程时间是在后天。空巢青年天天这样掰着手指计算时间,想到后天老婆就要回家,身上颓丧的气息总算一扫而空,又活了过来,提早预定了鲜花,打算到点就去接机。()

其实他还给路饮准备了一份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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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谈墨那天上网刷到一个话题:情书怎么才能写得动人。评论下方有网友纷纷晒出对象曾经送的情书,谈墨点进去草草读了几l篇,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给路饮送过一封像样的情书。

他们好像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自然得仿佛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鲜花、告白,和布置非常浪漫的场景,也没有朋友的簇拥和欢呼。

甚至于,他都无法确定到底哪一刻才让路饮真正成为他的男朋友。

谈墨是个标准的行动派,意识到这点遗憾后当晚雷厉风行地写了封情书。没抄网上的模板,全程自己发挥,真情流露,洋洋洒洒写了几l千字,用了三页纸装进信封里,完成后仔细地用红绳绑了个蝴蝶结,就放在路饮的枕头下。

不过有被路饮嫌弃太土的惨痛经历在前,不久后他把绳子的颜色换成海洋之歌的低饱和紫色,就等着路饮回来后亲自拆开。

他都已经能够想象路饮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投怀送抱的画面。

路饮看到他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十分钟后,很快回他:“少喝点酒。”

他回完谈墨以后依旧没把手机放下,垂眸不时盯着屏幕,将手机熄屏又解锁,这样反复多次,等待谈墨的回复。

路饮所在的城市跟国内有着六小时时差,现在正是午餐时间,和谢迟在包间用餐。从坐下到现在他全程吃得心不在焉,谢迟目睹全程,掐指一算就算出了罪魁祸首,不是谈墨那小子还有谁。

“没回你?”谢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路饮把手机放下:“我让他回去注意安全。”

谢迟说:“你太宠他了。”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需要将近两周才能处理好全部事务,但路饮为了能够提早回去见谈墨,接连加了几l天班,超负荷完成了手头全部工作,这才硬生生把回国时间压缩到后天。

谢迟打赌这些事他都不会和谈墨提起,但做为路饮的父亲,看在眼里,心疼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忍不住出声提醒。

当然,他也知道路饮是个小恋爱脑,不会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之后果然听到他回:“我只是好想谈墨。”

谢迟听了这话面露惆怅,但两个小孩从小一起长大,亲密到连他和谈斯理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也没有任何话语权,所以只能心情复杂地低头吃饭。

用餐结束后两父子一起徒步回不远处的酒店,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l位保镖,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当地城市位于低纬度地带,路上都是短衣短袖的行人,连谢迟也一改往日西装革履的形象,入乡随俗地在身上套了件白色圆T,只有路饮依旧穿着高领衬衣,将纽扣系到最后一颗,和来往众人格格不入。

谢迟早就

() 注意到:“怎么穿得这么热?”

听到他问起这个,路饮不自然地扯了扯衣领,神色也有些逃避,含糊地回了一句“我不怕热”,就没有了下文。

谢迟没留意到他的异常,又说:“回去就把它换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T恤。”

知道路饮很容易对衣服材质过敏,又补充一句:“都是合适的布料。”

路饮点头:“谢谢爸爸。”

但他虽然说知道了,下午出门时还是穿了件衬衣,不过换成了相对低领的款式,不像早上那样遮得严严实实。

谢迟觉得奇怪,正要再问时看到他领口处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片深肉色创口贴,突然福至心灵,如遭雷击地愣在了原地。

他从来没有打听过路饮和谈墨的性、生活情况,虽然觉得十有八九不能避免,但如此直面这个问题还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他算是知道他儿子为什么要穿高领衬衣了。

他们出差已经有一整周,不知道是怎样的力道才能让那样的痕迹在七天之后都无法彻底消失,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谢迟想到这里觉得牙痒拳头也痒,一瞬间扭曲的五官恰好被路饮注意到,路饮收拢了有些散开的领口,谢迟才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下午的时候,路饮一边工作一边回复谈墨的消息。

国内接近深夜,谈墨的酒局也快要散场,他对酒吧的一切兴致缺缺,被人邀请进舞池跳舞也一概拒绝。在挡掉今夜不知道第几l个桃花后,坐在对面的男领导突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话。

“长得帅就是有优势,你们说是不是。”

谈墨身上的衣物都是私人订制,看不见标,让人以为只是一些不起眼的普通品。因为住在公司附近,他平时靠骑车通勤,权当每日健身项目,反而让男领导更加认定他毫无背景,可以随意欺负。

见没人回应他,谢志超,也就是男领导气更不打一处来。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小子很久了,自己追了几l个月但是求而不得的女神居然当面夸他长得帅,让谢至超从此小心眼地记恨上对方,想要把他踢出公司。

谈墨闻言随意扫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又很快收回视线。他微侧过身体,挡住屏幕上以路饮为背景的聊天界面,继续给他发送消息。

“我知道了老婆,好想你。”

然后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又接着打字:“想死你了。”

私底下他简直腻歪得不行,光看他平日里又酷又帅的外表,实在很难让人想到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这样的无视比直接回嘴更让谢至超难以接受,他恼羞成怒:“小沈总说自己有对象了,什么时候带小姑娘来公司露个面。”

涉及到路饮,谈墨的表情变了变。

“不急,你以后总会看到。”

他收回手机,终于回头拿正眼看他,从头顶斜斜打来的灯光让谈墨的半边脸庞藏匿在阴影里,表情莫测。

光是被他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看,谢至超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顿时头皮发麻。他比谈墨的年纪要大上一轮,回过神来后就觉得丢脸至极。

“是么。”他皮笑肉不笑,还想继续打听隐私,“小沈的女朋友今年多大了,别说还在学校没毕业。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很多都是毕业就分手,我是知道的——”

谈墨突然打断他:“我没有女朋友。”

谢至超一愣,又听到他用平静的语气抛出一枚重弹:“我对象是男生。”

虽然同性恋婚姻法还没正式颁布,但近年来隐隐听见风声。况且清河又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大都市,全国的金融中心之一,大家思想开放,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高,谈墨自从和路饮在朋友圈子里官宣在一起后,还没受过什么歧视。

谢至超是第一个用明显嫌恶的表情当面对他说:“你们怎么这么恶心!”

谈墨的眸色渐渐冷下去:“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恶心,好端端的怎么去搞同性恋,都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是怎么想的。”谢至超喝了点酒,酒意上头,让他更加口不择言,“你要是一开始就说自己喜欢男人,我是肯定不会同意你进公司。”

他其实也只是市场部其中一个项目组的小领导,管着手下五名员工,在整个集团中根本毫无存在感。况且谈墨是由集团直接分配至子公司,走的是管培生道路,去留也压根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够决定,现在却打肿脸充胖子,实在让人心中憋笑。

几l个同事想笑又不敢笑,暗暗给谈墨使眼色,让他权当走在路上被狗咬了口,忍一时风平浪静,职场上千万别去招惹领导。

谈墨把手机放进口袋,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的身高从几l年前的188稳定至成年后的190,因为肩膀宽阔,身形比例优越,看上去毫无笨重感。

顶级身高带来的浓浓压迫感配上谈墨此刻阴霾密布的脸,落在仰头看他的谢至超眼中简直格外吓人。等到面前的光线被谈墨的身体悉数遮挡,谢至超的酒意也醒了大半,头脑清醒了些。

“道歉。”

谢至超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仰着脑袋还在嘴硬自己压根没有错,直到被谈墨提着衣领从沙发上拎起来。他的脖颈被领子勒紧,几l乎无法呼吸的痛苦才让他意识到谈墨这是玩真的,只好先假意认错,过后再去好好收拾他。

“对不起,对不起。”

听起来没什么真心,谈墨冷哼一声,松手把他扔回沙发,回头和同事说他先走了,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等他一走,谢至超怒气冲冲地整理衣领,骂骂咧咧,放言要让谈墨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不远处,江泊烟慢慢收回视线,将手中的酒杯搁在茶几l,身体向后一靠,抱臂望着虚空一点沉默不语,不管对面的朋友怎么叫他。

他从江大退学后到M国继续被中断的学业,本硕连读,到今年才回国学习接手家业。因为留学时常年在户外晒阳光,他身上的肤色深了些

,头发剃得很短,露出凌厉的眉峰,让人觉得要比从前更不好惹。

如果单从外表来看,他这几l年气质变化非常大,成熟稳重不少,但也只有亲近的家人才深知他不着调的性格依旧没有多少改变,还在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

不久前,他在书房偶然翻到了父亲和路饮在几l年前签订的那份合同,条款写明路饮不能主动再和他有任何联系。虽然这样的合同在法律上没有什么效力,江泊烟心中同样明白路饮对他的厌恶和疏离都来源于他糟糕无比的性格,但还是大闹了一场。

那么大的人,学会离家出走,搬离江家老宅,独自住在市中心的大平层,离路饮和谈墨上班的地点都很近。

自从回到清河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不是没有想过直接跑去见路饮,但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有勇气,因为害怕被厌恶,所以产生类似鸵鸟一样的自我保护心理。

回国几l月他也只有一次实在没忍住,偷偷跑到神路楼下,蹲点很久终于等到路饮从大厦出来,身边围簇几l位保镖,将他严严实实围在中间,依稀望见一个侧脸。

江泊烟只是这样远远看了眼,没有上前和他打声招呼。“好久不见”四个字被他排练了很多次,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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