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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熙王妃下榻来,捂着头额扶着腰道,“陛下赐婚,

() 难道不查人家祖宗八代,不问底细清白,就把人给塞入熙王府吗?”熙王妃说话颤颤巍巍,身后的郝嬷嬷等人连忙跟过来扶着她,生怕她跌倒。

熙王静静看了妻子一会儿,察觉她面色虚白,气息不稳,显然一宿没睡,他叹了一声,跨步上前坐在软塌上,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再语重心长与她解释,

“我早就告诉过你,陛下赐婚是有缘故,是不想熙王府与荀家结亲,行敲打之计,再者天子一言九鼎,即便后来晓得她出身并不好,也不能食言,这是皇家信誉,你如今再扯这些有什么用。”

熙王妃折回来坐在他对面,头额一阵阵抽筋,疼得她直喘气,“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入宫。”

忽然间,外头一位高个子嬷嬷急急忙忙跨过门槛,立在屏风后禀道,

“王爷,王妃,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熙王妃心倏忽一沉,她如今心力交瘁,可再经不住任何打击了。

这是位管外事的婆子,也是熙王妃的耳目,她带着哭腔道,

“奴婢今日晨起招呼人去市集采买,却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回来,说咱们三少奶奶压根就不是徐大人的亲生女儿,是她母亲原先跟外头男人生的!”

这话如同一道雷劈在熙王妃脑门,她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待反应明白,扭头对着熙王便是一阵怒喝,

“你听到没有?瞧一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哪,我的儿,芝兰玉树般尊贵,岂能配这样的女子?你现在,立刻马上,入宫跟陛下陈情!”

熙王也没料到事情突转到这个地步,他抹了一把脸,

“这不太可能吧,兴许是有人恶意中伤。”

熙王妃压根听不进去,她将头上抹额一扔,正襟危坐道,

“去,咱们入宫跟陛下申辩,请他老人家做主和离,”话落见熙王依然一动不动,熙王妃怒了,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走,“你不去,我去!”

熙王见状,眉头一紧,喝道,“你给我回来!”

熙王平日虽是妻管严,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

熙王妃冷着脸立在下方,怒目瞪着他,眼底还含着委屈,

熙王何尝这般斥过妻子,起身走到她身旁,苦口婆心道,

“那个孩子有什么错,出身是她能决定的吗?被赐婚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她昨日刚立了大功,咱们珊儿对她感恩戴德呢,你今日便口口声声让他们和离,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熙王府,我裴征素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绝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熙王妃闻言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她摇着头泣道,“我何尝不知,我也不怪她,她实则是个好的,这半年来安安分分侍奉夫君,性子恬静温软,我并不厌弃她这个人,我怨的是她的身份,”

“是,她是没错,可珩儿就有错了吗?他何其无辜?他们谁都没错,就是不该在一起。”

她转身拉住丈夫的胳膊,含泪望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整日折腾些什么,珩儿有大抱负,我

做母亲的心知肚明,徐氏跟他不是一路人,既如此,这个恶人便由我来做,只要能成功说服陛下下旨,我萧瑾乔去青山寺给她供长生牌,我十倍百倍补偿她,绝不委屈了她。”

熙王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小丫头脆生生通禀,

“王爷,王妃,三少奶奶奶求见!”

熙王夫妇顿时一愣。

*

两刻钟前,徐云栖正在药房给燕少陵配药膏,负责盯着荀家母女打探消息的银杏,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姑娘,外头有人传您不是徐家亲生女儿,说什么徐家犯了欺君大罪呢,奴婢猜着必定是荀家那对母女弄出来的。”

徐云栖手中捣棍不止,幽幽一笑,“很好,不怕她们出手,就怕她们不出手,鱼儿上钩了。”

银杏往她对面锦杌一坐,头头是道分析,“将欺君大罪的名头扣在徐家身上,便是想将您和夫人一网打尽。”

徐云栖神色不变,停下来,将手中捣罐交给银杏,“你继续捣,弄好了搁在这小瓶子里,里头我已配了些药液,回头搅拌好,便可送去燕家。”

“好嘞!”银杏接了过来,绕了过来替上徐云栖的位置。

徐云栖净了净手,从梢间出来,往里屋去换了身衣裳,出了门时,就瞧见陈嬷嬷泪流满面侯在廊下。

陈嬷嬷带着哽咽的哭腔,“少奶奶,出了这么大事,可该怎么办哪。”

她看了着云淡风轻的徐云栖,再从窗缝里觑了觑聚精会神的银杏,心头犯愁,这主仆俩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万事不上心,竟是一个赛一个从容。

徐云栖理了理衣袖,安抚她道,

“别想多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先去一趟锦和堂。”

“啊?奴婢跟您一起去。”陈嬷嬷慌忙擦了擦泪。

“不必了。”徐云栖摆摆手,身子翩然消失在月洞门外。

这一路无数仆从悄悄躲在暗处瞧她,有人面露敬佩,有人心生唏嘘,徐云栖目不斜视踏上锦和堂的穿堂。

想是收到了消息,裴沐珊顾不上梳妆,披着油亮亮的长发,趿着一双绣花鞋,匆匆跑来锦和堂,先一步跃进穿堂,张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嫂嫂你做什么!”

裴沐珊跑得气喘吁吁,胸膛起伏不定,双目布满血丝,面上甚至罩着一层蜡黄。

徐云栖见她气色不好,担心道,

“你昨夜没睡?快些回去歇着。”

裴沐珊却是气得瞪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我睡没睡,”言罢,她上前揽住徐云栖的双肩,眼底沁着泪花,

“嫂嫂,我都明白的,你是为了我才去救他,不然你也不必暴露自己的身份...”

徐云栖闻言洒脱一笑,摇头道,“你错了,任何人倒在我跟前,我都会救,哪怕他是敌营的将领。”徐云栖说到最后语气郑重了几分,她拍了拍裴沐珊的手背,示意她松手,

“珊珊,认识你,我很高兴,我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裴沐珊面露木色,冥冥中心口跟剜去一块肉似的,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打算走?”

徐云栖见小姑娘满脸伤心,不知该如何宽慰。

人这一生就是不断地相识,不断地告别。

徐云栖没有多言,只道,“你让开。”

裴沐珊泪滑下来,彼时徐云栖已越过她,顺着廊庑去往正屋,裴沐珊回眸看着她模糊的背影,心里咬牙道,如果熙王府弃了嫂嫂,她便跟熙王府断绝关系。

徐云栖这边遣丫鬟进去通报,丫鬟很快出来朝里一比,

“少奶奶,您请进。”

徐云栖绕进明间。

熙王夫妇端坐在靠北的软塌,熙王满脸关切,熙王妃照旧冷冷淡淡。

徐云栖先上前屈膝一礼,旋即开门见山道,

“我前来是有两桩事想与王爷与王妃禀明,其一,我着实不是徐主事的亲生女儿,我父亲在我四岁那年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后来我母亲改嫁徐家,徐主事人品贵重,宽宏大量,接纳我,并给我落籍,认我为女,我心中一直深深感恩。”

“论户籍,我着实是徐家女,这一点无可厚非,不存在欺君一说,陛下即便查,我们徐家也是坦坦荡荡。”

熙王丝毫不怀疑徐云栖所说,立即点头,“本王明白,此一处我一定亲自入宫与陛下澄明,绝不叫父亲问罪徐家,绝不会牵连徐家零星半点,相反,徐家海量高阔,本王很是赞赏。”

徐云栖面露笑意,屈膝道,“多谢王爷。”

“这第二桩,便是拜托王爷一件事。”

“什么事?”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盯着她。

徐云栖郑重一拜,“还请王爷入宫,替我与陛下陈情,准许我与三公子和离。”

这话一落,熙王愕到了,便是熙王妃脸色也变了几道,手中掐紧的绣帕滑落,不可置信看着徐云栖。

徐云栖却没有看她,而是认真与熙王解释,启唇间笑意已绽放出来,双目清澈熠如明月,

“我这一身本事没打算荒废,我师父倾囊相授,绝不愿看着我泯然于后宅,我自小便憧憬带着我的医囊,面天,面地,护众生,我乐于此道,也幸于此道,但是我没料到此举与皇家闺范背道而驰,让你们为难了。”

“长痛不如短痛,咱们没必要勉强彼此,三公子是君子,不愿背弃信诺,那么我便恳求王爷替我入宫,与陛下说明缘故,求他老人家下旨和离。”

徐云栖字字句句,凿凿切切,没有半分虚伪,也没有半分留恋。

熙王定定看着她,喉咙黏住似的,半晌没有吭声。

熙王妃更是震然,没料到徐云栖会主动放弃婚事,从心眼里来说,徐云栖这份气格,她倒是佩服,换做是她,也不一定就能轻而易举抛却这一份荣华富贵。

熙王犹自不信,清了清嗓,严肃问,“孩子,此事不可等闲,你别说气话,你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熙王府....”

“王爷,是我不想留在王府,”徐云栖淡声打断他,

“您如果一定要问,我便再说明白一些,成婚之前,我本与他人订婚,为陛下圣旨所迫,不得不嫁入王府,昨日之事未尝不是个机会,三公子可以挣脱这份并不如意的婚事,我亦得自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一出,熙王再无迟疑的余地。

他淡淡瞥向身侧的妻子,那一眼仿佛在说“瞧,你担心人家扒着你儿子不放,人家恨不得脚底生风离开呢”,

熙王妃满脸胀红,整了半日,人家压根不喜欢她儿子,也不稀罕嫁给她儿子,原先心底那些怨气恍惚间便散了些,熙王妃垂了垂眸,沉默未语,

熙王深深吐了一口浊气,视线复又挪至徐云栖身上,定声道,

“既如此,本王入宫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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