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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李媪哪里敢说不。

她要是知道那牙印是郎主留下的,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来这告密的!

*

雨天天色黑得快,不过黄昏,却似入了夜。

一剂猛药后,戚滢雪出了一身汗,好在风寒没有复发。

她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哭。只是哭声怎么这般熟悉?

像是萝茵的声音。

萝茵是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

再仔细一听,还掺杂着几道不同的哭声。

睁开眼,床边人影幢幢。

视野逐渐清晰,待看清床榻外几人的样貌后,一时以为身在梦中,眼泪哗啦落下,扑入了其中约莫四十岁的仆妇怀中。

“乳娘……”哽咽的声音中说不尽的委屈。

被抱的仆妇,惊了一瞬后,看着自己带大的大姑娘,也跟着落泪,说不尽的心疼。

“姑娘,你受苦了。”她家姑娘自小就被千娇百宠,是在精心呵护下长大的,曾几何时会为了见一个人而在雨中淋雨?

想到这,乳娘心里便酸涩得厉害。

滢雪以为做梦,又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乳娘,绷紧了数月的情绪一时溃败,放肆哭了许久。

也不知哭了多久,情绪逐渐平缓,察觉到了不对。

她不是在做梦,倒像是真的看到了乳娘和萝茵,还有另外两个贴身婢女。

她松开了乳娘,茫然地望着她们:“你们怎会在这?”

萝茵见主子情绪平缓,也抹了自己眼角的泪,解释:“娘子入嵇府不久,管事要把陪嫁的仆从都遣回安州。我等不愿离去,便被安排去做了粗使仆从。就在方才,洛管事忽至,也不知是何原因,让我们到青芷院伺候。”

滢雪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定定地望向萝茵:“洛管事让你们来的?”

若无嵇堰的命令,洛管事是不敢擅自做主把乳娘他们送来的。

几人都点了头,乳娘应道:“确实是那洛管事让我们来的。”

惊喜过后,滢雪脸上又露出了茫然。

嵇堰为何忽然把乳娘他们送回她身边伺候?

——是因今日上午她在雨中晕倒,心软了?

——还是说见她那般凄惨狼狈,觉得解气,因此仇焰消了些?

乳娘不知为何姑娘陷入了沉默,关切问道:“姑娘可是觉得哪不舒服?”

滢雪回过神来,见几人都是一副担忧之色,遂摇了摇头:“就只是头晕。”

她低下头,伸手拉上乳娘的手。

此前乳娘只服侍她,不用干粗活,现在在嵇府做了小半年的粗活,手心都是茧子。

她想,今日不再龟缩青芷院,去找了嵇堰,不过是委屈自己淋了片刻雨,便能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是否说明梦中话本夸大其词了?

其实他并没有像话本里边说的那睚眦必报?

但随即又在心下摇头。

只这一件事来瞧,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但不管是话本夸大其词,还是嵇堰心软,亦或者是解气了,他确实是让陪嫁仆从回到她身边伺候了。

这一改变,就代表着父亲和她的结局是有改写之机的。

琢磨到这里,又想起郭媪先前与她说的话,越仔细想就越觉得是有道理的。

嵇堰重亲情,或能看在子嗣上,对她,对戚家也多给几分体面,不会像话本中描述那般咄咄逼人,不留半分情面。

只是,真要怀上子嗣,就必须与他做那事。

一想到要赤身裸/露与他肉贴肉做那档子事,她脸色瞬间煞白,只是想想就忍不住惊惧。

可比起要委身嵇堰,话本中她与父亲的悲惨下场却是更让她惊悸。

沉思间,萝茵在旁低声啜泣道:“先前奴婢们听说姑娘生了病,想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来看望姑娘。今日又听说姑娘淋雨,焦急万分,若不是那洛管事让我们来青芷院伺候,奴婢都已经觉得明日就离开嵇府,离开洛阳,回安州寻郎主。”

萝茵口中的郎主自然不是嵇堰,而是戚家家主。

听到萝茵说要回去寻父亲,滢雪抬起了头。因方方哭过,她的眼眶红肿,看着着时委屈。

“暂时不要与父亲说我在嵇家的事。”她怕父亲知道她过得不好,要与嵇堰硬碰硬。

嵇堰得帝王重用,不会止步于禁卫军中郎将,定会继续往上升。可父亲只是小小的一个安州长史,又如何来的实力与其硬碰硬?

若真的要硬碰硬,只怕没有半分胜算。

乳娘也已平缓情绪,缓声道:“便是不说,郎主也知道姑娘在嵇府不好过,原本是打算多安排陪嫁仆从好照顾姑娘。可谁想嵇家竟然如此不顾脸面,愣是把人遣回了安州。”

滢雪低头沉默不语。

父亲大概能猜得到她的处境,要是再知道她病了这么久,肯定会扔下安州事务来看她的。同时与嵇堰的矛盾也会因此激化得更严重。

她想让父亲提防嵇堰设下圈套,却不想在势力悬殊之下去斗个鱼死网破。

片刻后,她抬起头,环视一圈屋子,问:“原本院中的两个仆妇呢?”

乳娘道:“都在外头。”

说罢,又低声狐疑道:“不知为何,在我们来后,那两个仆妇甚是殷勤,又是给我们打扫屋子,又是送吃食。”

萝茵抹了脸上的眼泪,点头附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滢雪却是知道那两个仆妇是无利不起早的。

很大可能是见嵇堰态度有所松软,才会如此讨好。

只是她不明白,嵇堰仅仅是让陪嫁的几个婢女回到她身边伺候,也没有表明什么,她们二人的态度怎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滢雪以前是不爱动脑,却不是蠢的。

暗自琢磨这后边应该又发生了什么事。

*

滢雪身边有了乳娘和贴身婢女,心情也没那么差了。

说了好多话,最终乳娘喊了停,道是她身子孱弱需得好好休息,不宜情绪过度波动。

乳娘不放心那两个仆妇,径自去给姑娘熬药。

另外两个婢女也被乳娘喊去收掇嫁妆,只留萝茵在屋中伺候。

滢雪饮了萝茵端来的热茶。一杯热茶入腹,身子也舒适了些。

她让萝茵把两个仆妇喊了进来。

仆妇从外进来,竟第一回没有敷衍,实打实地朝着滢雪行了礼。

滢雪静默几息,看向郭媪:“是谁送我回来的?”

郭媪喜道:“自是郎主送大娘子回来的。”

滢雪微微皱眉,又听郭媪道:“原本胡亭长想送,郎主一句不合适,便把大娘子抱了回来。”

从郭媪口中说出来的话,好似郎主带着几分醋味似的。

再说她口中的这个“抱”,水分颇大。那实在算不得温柔的半扛半抱,落到郭媪眼中,可是了不得的。

先前府中有女婢想往上爬,可没少使手段,也不见郎主有半点反应,但这大娘子到底是正妻,还是不一样的。

滢雪不知这仆妇脑中天马行空,只是在听到是嵇堰把她抱回来的,沉默了下来。

心下既是诧异,又是对嵇堰的害怕与嫌弃。

好半晌后,才违心开口:“青芷院路远,劳夫君一路抱我回来,明日我会向夫君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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