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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夜阑更深,斗转参横。

茶楼是修士开的,凡人经营的酒肆,驿舍,茶肆早在入夜后就打烊了,原先东街那片富贵区倒是夜夜都开,夜夜都有人去寻欢作乐,但这两月里,萝州城遍地修士,他们情愿少赚些钱财,也不乐意跟这天南海北的修士扯上纠葛。

他们一撒手,专为修士而建的各种玩乐地方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南槐”接近城郊,僻静深幽,店家给她们端上了水晶糖,芋头糕和炸得金黄酥脆的小水荚豆。

搭起的台面上,戏唱到深夜,这会才各自转入台后收拾着归家,修士搭的戏台子也很有意思,戏里还像模像样的来一段打斗,刀枪剑戟舞动时,会巧妙的用上一点粗浅的领悟,很多小孩白天都会跑到一边排并排地看。

温禾安看着对面端着瓷盏慢悠悠晃一晃,再和抿茶水一样细抿的凌枝,伸手挡了一下,笑着问:“你是不是忘记自己酒量不行了。明天就要进秘境了,别多喝。”

凌枝睁大了眼睛,她手也不抖,脸也不红,说话也反应得过来,盯着温禾安看了会,给她也倒了一杯,撑着腮不甚在意地嘟囔:“从秘境到传承要三天,这又不是酒,是灵液。再说,我酒量也就比你差一点点罢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跟一口气用到后面续不太上来一样,干脆顿了顿,喊她:“安安。”

温禾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递到跟前的瓷盏里琼液清澄,甜香扑鼻而来,确实没有半点烈酒的辛辣气,在凌枝的注视下,她端起来喝了两口。

这就是凌枝在四方镜上说的好东西。

温禾安小时候就开始为天都做事,灵矿的买卖,盛会的召开,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天都的人和对方的人往往坐在一起便是十几二十个,要么举办个宴席假意盛情,要么便干脆在这样的茶楼酒肆里高谈阔论,为自家利益反复试探争取,逼问底线。

她对茶与酒了解颇深,几乎没醉过。

凌枝是她见过微醺后表现得最为正常的人,不笑,不闹,也不吐,唯有的一点异样,是稍微褪去了点外层的壳,变得异于平常的亲人。

平时凌枝从不这么叫她。

温禾安算了算时间,估计罗青山也快要到了,她收回视线,看向凌枝,探身上前用指腹触了触她的额心,没感觉到骤升的温度,好笑地道:“难得见你这样,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要借酒消愁?”

凌枝晃了下手指:“商淮答应了我五顿饭,四次糕点。”

“所以你这是?”

她想象那个画面,丝毫没有愁恼地弯了弯眼睛:“我加了很多阴官家才有的东西。是配糕点吃的。”

温禾安没有想到这个理由,想想自己给了天悬家巨额灵石后日益消减的口袋,霎时失笑,问:“你这么喜欢他做的饭菜和糕点啊?我记得阴官家的厨子不少,许多都是专门照着你的饮食喜好选的。”

凌枝慢吞吞地嗯了声:“很香,我喜欢香的东西

。”()

她话音才落,就见楼梯上上来了两个人,店家起身上前招呼,商淮眼睛四下扫着,摇手拒绝:“我们是来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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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枝懒洋洋伸手避开一面竹帘的卷边,与他不经然掠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眨了眨眼,半晌,问:“找我们吗?”

商淮松了口气,和陆屿然一前一后走上前,温禾安已经站起来将竹帘完全拉了上去。她有些没想到来的是陆屿然和商淮,稍一讶异过后,目光落到陆屿然身上。

他才沐浴过,未着发冠,未戴玉玦,长发和眼睫在橙黄色烛光下呈现深郁的鸦色,但此时往跟前一站,不见往日对外冷淡之色。他倾身朝前,看了看温禾安的眼睛,问:“没醉吧?”

温禾安摇摇头。

商淮让店家新搬了两张凳椅过来,在凌枝饶有兴致的注视下扯了张起来准备坐下,被温禾安拦住了,她道:“你还真准备再陪她喝上一宿?她有点醉了,不喝了,回去吧。”

她看向凌枝,问:“你住哪?去渡口还是跟我走。”

这一问,陆屿然也看了过来。视线两相交触,他颇为压抑地皱了下眉,如果凌枝没理解错,那意思好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有点数,上一次溺海发生的事,阴官家欠着谁的人情没还。

她定定看了一会,将头一撇,冷冷地哼:“我要回渡口,进秘境之前还有事要交代。”

“我送你回去?”

凌枝觉得哪里至于,甭管萝州城多鱼龙混杂,除了眼前这两个和在秘境里的两个,谁能在她头上讨到半点好,然拒绝的话在嘴巴上绕了一圈,在看到商淮时改变了主意,不客气地对陆屿然道:“我都把你道侣让出来了,你把商淮给我不过分吧。她本来可是要陪我的。”

陆屿然来了点兴致,他颔首,慢条斯理道:“你也知道,她是我道侣。”

凌枝噎了下,跟陆屿然这两个天选的倒霉鬼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侧身直接找当事人。她今天难得放弃了她钟情的蝎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心,饱满的珍珠耳坠随着动作晃动,眉眼间的稚气因此散去一些,但看眼睛还是一样。

没什么变化。

她语音清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商淮心头跳了下,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长指跟被烫到了一样弯了下,他早对小家主的个性有了分外清晰的认知,过分直白,我行我素,直得太过,根本不知道有些话听着就……很有歧义。

别人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知道有个人喜欢过自己,就别管是报恩,或是其中有什么天大的误会,总会避一避让一让,要么说清楚,要么、就算是有心要脚踏两只船,也总不会像她似的,一聊天就是桂花糕,莲子糕,清凉糕,哪一次实在是疲于应付没有理她,就那么半个时辰,“救命之恩”就不满地压上来了。

将挟恩以报这个词发挥到极致。

哪有这样的。

商淮慢慢挪开视线,抵着喉咙咳了声,含糊至极地负隅顽抗:“也算不上是吧……罗青山让我来的。”

() 他朝温禾安点了下头,低声说:“我送她回去吧。醒酒药也在我这,我等会让她吃了。”

陆屿然没说什么。

温禾安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结账,先一步离开。

城东深巷里很是静谧,宅院间隔得有些远,每道宅门前都亮着两盏灯,除此之外只剩头顶的月亮散发着皎白的光。走了没一会,陆屿然牵住温禾安的手,她顺势卸了力道,连骨节都是柔软的。

温禾安以为来的人会是罗青山,巫医心肠软,眼里藏不住情绪,一心埋在医师一道的钻研里,遇到事也不太能很快转到过弯来,有种慢一拍的悲天悯人。只要他来了,他傍晚时表现出来的不对劲,她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知道。

原本觉得罗青山不敢深夜敲陆屿然的门。

谁知道。

计划出现了小小的偏差。

来的是陆屿然,她倒是难得不失望,也……觉得喜欢。

温禾安手指在陆屿然掌心中往外抽了抽,两人走得都不快,她一动,便引得陆屿然回眸看过来,她快步朝前走了两步,轻声问:“徐家禁术的事,商淮跟你说过了吗?”

“说了。”

她想了想,脚下踩过一片半枯的叶片,直接问:“你们那边查到了些什么吗?”

罗青山是医师,虽然也整日跟着陆屿然跑,但他并不负责任何棘手的事件,能让他眼神转变,表露异常的,除了自己脸上那条裂隙,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事了。

陆屿然知道她聪明,有最为灵敏的感知能力,洞若观火,任何一点细碎线头都能顺藤摸瓜查到重心。两个人想要长久相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立场身份,些微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行为都极可能引发矛盾和猜忌,他本就没想瞒她什么事。

“有一点。”陆屿然不急不慢朝前走,话语没多大正经,闲聊般,声音很清,揉碎进月色里:“知道九州防线吗?”

温禾安脚步顿了下,皱眉,点了下头:“我知道。但一直也只是听说过。”

这样的事,本来也无从确定。

除非将巫山掀个底朝天。

“它确实存在,就在巫山之中。”

陆屿然将外域王族那边的情况随意说了说,方才又道:“前段时间,防线上来了人,说要进九州找个昔日失联未归的王族。要找的人,关系到他们那边极为重要的一个计划。”

“来的人身份特殊。”

他低眸,想到这些事情,眼神极为清冷:“是他们‘皇’的皇夫。此人实力极强,背后也有靠山,擅玩弄强权,昔日良知尚存,如今喜怒无常,不可小觑。”

“我这几天出去,都在处理这件事。”

温禾安听到这番形容,不由笑了下,说:“听起来,你和他早就认识?”

陆屿然很有素质修养,也可能是天生清净,对陌生人一向是不置一词,不议论好坏,唯有真正打过交道的,关系还不错的,才会得到这样中肯又不太好听的评价

他应了声,算是承认了,默了会,接着说:“异域一直对九州存有吞并之心,几度举兵要趁乱征伐,百年前偃旗息鼓,这些年,他们的皇一直想携手九州攻克一道难题。这次他来,找人是其一,想促成此事是其二。”

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简略提了下。

温禾安听得仔细,她知道陆屿然这时候说这些并非一时兴起,比起这些理不清的事情,他更喜欢两人闲聊,说一些不着调但轻松亲近的东西,此时蹙眉,轻声分析:“既然这两人如此不合,生死仇斗,那位女皇竭力要促成的事,你那位熟识为什么会带伤前来。”

“还有征伐之事……他们谋图九州,怎会突然罢手。”

她真是。

抓重点一抓一个准。

陆屿然看了看她,将其中原委逐一道来:“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不用深想,想不明白。征伐之事并非临时收手,百年前有王族发现了异域与九州相连的其他通道,不必与巫山对峙强攻就能进来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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