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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改造营(21,22,23)

风忽然变大了。

沙子开始有点迷眼。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灰云,“滴答”“滴答”的雨滴,试探地先从头顶少量落下。

风更大了。雨水忽然暴增。淅淅沥沥浇上头发。

章驰将清洁手册塞进口袋,雨衣披在外面,推着车赶紧往矿洞里面开去。

矿洞上工的人很多,人聚在一起的地方,探照灯可以照清楚路,人少的地方,光线非常暗,几乎是摸着石头过河——走完了前面的路,你才知道走的是什么路。

温度很低,湿冷。

犯人们都在抱怨。下雨对矿洞作业非常不友好。

很吵。

章驰低着头往里走,走到深处的时候,耳边已经听不到议论声了,但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她忽然又反应过来——

她没有探照灯。

她不是上工的犯人。

也许她应该有。但是她没有从杂物间拿走。

章驰没再走了,她直接靠着这条岔道的墙坐下,寒意从墙面蔓延到整个后背,她能感觉到湿哒哒的东西黏住了她。

这里的湿气和水汽都太重了。

过了一会,她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因为空气中飘来一股铁锈味。

这里的犯人不应该对这种气味陌生。

她在原地呆了2秒,立马起身,跑出洞,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多的岔道,一群人正握着工具靠在墙壁聊天,头上的探照灯好像一个天然的圆形大吊灯,照得半堂明亮。

她凑过去一点,差不多隔得有两米那么远,侧过身,微弱的灯光打在她的后背,她清楚地看见自己身侧的雨衣下摆已经被血铺红。

血还没有凝固,但是没有温度——这里面的任何东西都没有温度。洞里太冷了,再温热的血,流出来也会变得冰冷。

就在这时,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讲话声停了。所有人的目光对准了章驰,准确的说,是她沾满鲜血的后背。

众人:“……”

一般来讲,大家在这里都很天然地认为,一个沾了血的还没有死的人,都是杀人真凶。

他们撞见了杀人现场。

章驰赶紧解释自己是做清洁的,众人将探照灯对准她,发现她身上确实挂着清洁的牌子,于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有人说:“她是082,那个红章……”

“那个”一词非常耐人寻味,因为他默认了大家都应该知道这个词背后的含义。

也许很多人并没有亲眼见过她,但他们显然都听过082这个代

号。

她已经杀了猛虎两个红章,账上多了两千分,她想要杀人,根本不在乎倒扣的积分。

众人愣了几秒,迅速往外跑走。章驰眼疾手快抓了一个落单的,他哭哭哭啼啼地跌坐在地,还没开口求饶,就见章驰把手伸到他脑袋上——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好像背诵了三天三夜的题目上了考场,握着笔却一片空白——他一个求饶的字都说不出来。

但下一秒,等着他的不是“大脑爆炸()”“原地开花▃()▃『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而是头上一松。他双手抚上脑袋,劣质的金属头盔还在,只是中间的探照灯不见了。

抬起头,他发现,082已经转身走了,手里多了一个……

电筒。

***

章驰回到原本的岔道里,借着手里的探照灯,她发现自己刚才靠过的那面墙旁边,有一具跟她差不多并排的尸体,尸体上半身靠着墙,下半身瘫在地面上,浑身绵软无力,脑袋歪向一边,额头上有一个硕大的血窟窿,流出来的血一直蔓延到了章驰靠着的墙面。

如果她之前再往里多走两步,可能就会踢到他了。

尸体旁边有一块沾血的石头。石头染血的部分跟他头上的窟窿耦合。

矿洞作业是有这种风险的,他们一般会戴上头盔——虽然这种材质和做工一看就很廉价的东西并不能带来太多的安全感,但多少也有缓冲作用。

不过他被砸中的地方是额头。

也许可能,忽然听见什么动静,抬头往上看,结果石头就正好砸中了他。

天有不测风云。

胸前的标牌写的是444。真不吉利。

章驰将推车推了过来,伸手抓住他的两只脚。

脚还是热的。没死多久。

她抓住脚往外拖,碎石又稀稀拉拉的从后面的墙上往444身上砸去,冲击力不是很大,但是带下来很多灰尘,章驰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了很轻微的,一声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咳咳……”

“咳!”

咳嗽声从一开始的微弱变得响亮,她手里抓着的两条腿甚至开始抖动。

章驰:“……”

她啪地一下放下腿,目光投向那具“尸体”的右手,上面有一个绿章,非常牢固,一点也没有掉下来的迹象。

他没死。

“救救……”

444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手指抓在地上扣了好几下,最后只任由细碎的砂砾从指缝中溜走,他两脚蹬地又想往墙上靠,但依然徒劳无功,他的两个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章驰,鲜血随着他脑袋的晃动落到他的睫毛上,他闭紧眼,血滴从眼睫毛滑落到了双唇,振振有词,“叫……叫……医生……”

血进了他的嘴巴。被他的舌头吃了进去。

“快叫……医生……”

这里非常深,跑出洞至少要7、8分钟

() ,等门外的狱警通知了医院,医院来车大概要10分钟……

章驰边往外跑边盘算着多少时间,忽然就听背后传来“咚咚”几声巨响。

“啊——!”

是444的声音。

章驰猛地回头。

一块大石砸在了444的胸口,他往外吐着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股热流从章驰的脚底窜起。

四肢百骸都是游走的能量,叫嚣着往大脑袭去。

跟之前两次不同,这一次的能量非常弱,时间很短,如果将之前两次比作大餐,这一次就好像只是一袋零食,塞塞牙缝。

她忽然变得比刚才更有活力了,也没有那么疲劳了。好像又睡了一场大觉,本来因为没有去食堂吃早饭而饥饿的胃袋在一瞬间被什么充满了——那是大脑神经的指令。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充好电了。

“啪嗒”,444的手在这一刻从身侧滑落,头歪到一边,手上贴着的绿章开始脱落,一个六角星在他手腕上渐渐浮现,颜色由浅及深,微微有一点凹陷。

章驰将手伸到六角星上。她感应出来444头骨破了,胸腔的肋骨被砸断了一根。这两处是致命伤。

章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绿章。

站起身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刚才砸下来的不止一块石头。一共掉了三块,一块砸中了他,另外两块砸到了旁边一点。

可能因为444叫的声音太大了,她完全被他一个人吸引过去。

这两块大石头静静躺在她刚才站的位置上。

如果她走得晚一点,也许会跟444一起被砸死。

但也不一定。

但也有这个可能。

章驰尽量控制不去想这个东西,但是她握着绿章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她肯定会被砸中。

按照石头的运动轨迹,在地面擦过的划痕,她就是那个靶心。

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层层加码的压力,突破了一根自以为控制好的防线准绳,将她积攒起来的掌控感击得粉碎。

她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猛虎的人没杀死她,监狱长没有开枪,矿洞的蓝鸣沙矿对她不起作用,档案室的资料还没有被发现——至少现在,因为一切太多顺利,所以产生了一种自己可以在这里游刃有余的错觉。

但周围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引线,它们藏在看不见的角落,地下连着一个地雷,引线非常的不起眼,所以人们常常忽略它。

这里每一个犯人都是一样的。无论你是红章,蓝章,绿章,没有人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只是看起来,好像一切都是由他们自己来决定的。

越是察觉幸运的人,越是容易容易陷入被动。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幸运会来,什么时候不会。

章驰撑住洞壁。深呼吸。

*改造营(23)*

她没有刷那枚绿章。

因为这里没有人可以见证444不是被她杀掉的。

有可能,手环里面有一个什么系统,她一旦在工作日刷了卡,积分都会倒扣300。而且她一点也不想写检讨。她最好再也不要进那个办公楼。

她直接跑出洞,报告狱警这里有人死了。

她把章交给了狱警,狱警接过来看了两眼,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单子,让章驰报了时间地点,死者的标牌号码,然后又让她签字确认。

签完字,狱警把单子收回了口袋,然后拿出一个机器,手指戳了几下,告诉章驰:“扣好了。”

突然,她手上的手环显示了-300分。

章驰:“?!”

“不……”

狱警打断她:“不是你杀的?”

“这里每个人都是像你这样狡辩的。”

章驰:“你可以进去查验,是石头砸下来的。”

狱警说:“每个人都是这样伪装案发现场的。”

章驰:“……”

章驰:“可是我……”

狱警将绿章还给章驰:“可是你没有刷这个章?”狱警摊手,“那也不能证明什么。”

“检讨在图书馆写,专用纸笔,1000字以上。”

狱警把绿章还了回来,并且让她周日之前将检讨报告交到办公楼。

章驰回到矿洞将444的尸体拖了出来,清理干净矿洞的血迹,一路推着推车来到了花圃。时间已经来到中午,雨小了很多,太阳也冒了点头——这里总是阴晴不定。

她翻开“清洁手册”,按照上面的指示挖洞填埋,等一切都弄好,雨就彻底停了。

周围没有人,章驰尝试着举了一下推车。

比昨天更轻松了。刚才“吃”掉的能量让她的力气变大了。

但是……

这次力气增长的比例跟前两次不一样了。

小了太多。

章驰推测有三种可能,一,这种力量的增长有一个上限,不能无限增强,并且遵循边际递减原则,第一口吸收最好,接下来慢慢减缓,直到达到上限。

二,力量的增长与“尸体”本身有关。444身体的“能量”可能不如前两个人。他只是个绿章,之前两个都是红章。

三,二者兼有。

章驰想了想,觉得第三种推测最为合理,

113和902都是红章,她感知到身体流进的能量是差不多的,但是她杀掉113后力气的增长并没有第一次杀掉902时的多。递减了。

***

“轰隆隆”——

重型卡车开过大门,停在了监狱中央的空地上。下午4:00,所有犯人都在上工,监狱大楼空荡荡一片。

非常安静。

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了。

“嘎——”手刹拉紧,紧接着是皮靴落地,“嗒”“嗒”“嗒”,有节奏地在监狱一楼的大厅回响。

两名狱警先下了车,绕到车屁股后面打开了金属锁,“吱嘎”拉开左右两个金属板,犯人们一个个下饺子一样地往下跳,链条在空中发出响亮的摩擦声,伴随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呼吸声,从后往前传递。

等到所有犯人都走到了一楼中央的空地,两名狱警又关上了后排的金属板,其中一个朝着一直没有下车的司机挥了挥手,那司机点了点头,发动车子,“呜嗷”一声,跟火炮似的窜出了监狱大门。

监狱大门缓缓正闭。

狱警跟等菜似的看着它彻底合拢,终于开始给犯人解下头套。

下午5:10分,监狱右侧的大门涌进来大批做完工回来的犯人。

新来的犯人正在一楼挨个照相,盖好章的站在左边,还没照相的站在右边,大概百来个人,五五分,只照了一半不到。

章驰推着推车正从门口回来,发现许多犯人都没有去食堂吃饭,他们跑上了楼,趴在各自楼层的护栏内,好像第一天来这里时,观察他们一样地观察这一组新来的人。

章驰往杂物间走去——她打算先寄存清洁用品,再去食堂,等吃完饭,晚上再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打扫的地方。

她从1楼里面的走廊穿过,听见周围的人正在议论——

“这么快?”

“不是三个月来一次吗?上次也才一周。”

“……这是白银共和国的,上周是帝国的人,批次不一样……”

“白银共和国……大法官的人又要来了?”

章驰还完推车就进了食堂,食堂人非常少,不需要排队,她打了饭菜,很快吃完,出来的时候发现大厅照相的新犯人还没有走,趴在护栏上观望的人更多了——更多的犯人下班了。

没有几个去食堂吃饭。

章驰回到五楼,发现韩戈也在房间外面站着,看见她回来,还跟她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说:“我们来新人了。”

章驰想起之前在一楼听的话,说:“三金市?”

韩戈点头,手指头朝着护栏外面伸去:“那个蓝章,是一个高层。”

章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但楼层太高了,无论怎么指都不可能特别明确,韩戈看她目光游离,在旁边又提醒道:“那个紫色头发的。”

章驰终于定位明确,她有点不确定地开口:“看起来很年轻。”

除非穿着开裆裤就开始混□□,不然很难相信是个什么高层。

韩戈:“17岁吧。大概。”

章驰:“你只是个中层?”

韩戈:“……你说话很伤人。”

章驰:“他很厉害?”

韩戈:“他很有背景。是我们另一个高层的小儿子,叫卫启。犯了事,早就被抓了,一直还没判,可能是想运作一下吧,拖了好几年,现在政府比以前强硬了,看样子没保住。”

章驰想了想,问:“你们……很讲血统?”

韩戈挑了挑眉,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888跟你讲的?”顿了顿,他说:“差不多吧,□□必须要保持纯净。没人想被背后捅刀子。”

“不过,很多人不服他。干我们这行,没有能力的话,早晚有一天会被取代的。他老子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韩戈伸手又指向楼下左边站着的一列红章——其实一共就两个人,最前头的那个非常高,比后面的高了整整两个头,身子大了将近一倍。

“这是白鲨。他的保镖。”

“一个异血,鲨鱼基因,见了血就会狂暴。他是我们帮派的王牌打手之一。”

韩戈转过头,看见章驰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慢条理斯地笑着道:“怎么样?我这个朋友很有用吧。”

***

又经过两天的培训,新犯人也逐渐上岗了。章驰明显感觉到工作场所的人变多了起来,来这里的两个红章,很快找到了阵营,白鲨不用说,他本来就是大法官的人,另一个红章常跟猛虎的人勾肩搭背。

他找到了在这里的生存的法则,团队永远强于孤立的个人。

除了在图书馆看一些有的没的杂志,章驰有时候也会在操场望风。

大家都很喜欢干这件事。

他们喜欢随时判断阵营和实力。

章驰发现那个紫色头发的蓝章果然站在大法官的堆里,他身边有时候会跟着白鲨,有时候没有,大多数时候,他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下巴永远抬起,眼睛好像学不会正眼看人。

星期四的晚上,回宿舍的时候,韩戈又拉着她开始聊天,说这个紫头发的蓝章惹得大家都很不开心。

“他嫌弃这里的生活条件太差了。”韩戈说,“每天都在说饭难吃,床上有虱子咬人,上班很累……”

章驰觉得有点逗。

来到这里,这里任何一项制度,都比这些边边角角鸡毛蒜皮值得让人恐惧。

韩戈接着说:“他以为他还在三金市当少爷呢。没有大法官,他连这种日子都过不上。”说完,又格外感慨地叹了口气,“少爷啊……”

“背后说你们高层坏话,不好吧。”

“没事。我观察过了,你口风特别严。这么多天,你就没透过半个字给我。”韩戈说,“这里所有人都有朋友,甭管是真是假,你就没跟任何人交代过什么,你身上秘密,得有多大啊?”

他像是在开玩笑,但往往真心的话,都喜欢通过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他喜欢找章驰搭话,一个是因为她确实很强,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另一个,是人总是喜欢那种带有神秘感的事物,越是捉摸不透,越让人想要琢磨,禁不住就往上贴,即使知道会有惹火烧身的可能。

贱的。

章驰也玩笑似地答:“不是一般的大。”

韩戈:“有多大?比你刺杀总统还大?”

章驰:“宇宙大爆炸那么大。”

韩戈:“……”

明知道是在敷衍,他还是搭了一句话:“哦,那是挺大啊。”

章驰朝他摆了摆手,转身朝房间而去了。

韩戈目光追着她的背影,明暗不定。

过了一会,白鲨从对面的房间走了出来,隔着两条走廊和中间的横空,冲他招了招手,韩戈又盯了一眼章驰的房间,迈开腿朝白鲨那边走。

二人一起从楼梯下去,到了操场。

操场已经等着几个他们的人,都是蓝章,其中还有卫启。他嘴上还叼着一根烟——别的红章孝敬给他的,在这里,抽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好比外头买个包和豪车一样,烟在这里是一种具有社交溢价的奢侈品。

卫启将烟摘了下来:“你们都是我爸的心腹,这里的人太杂了,外面的,原来帮派的,什么人都收,我信不过。我只信得过你们。我想出狱,得先杀个红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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