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喝一口。”他有气无力地说。
张顺举着水囊给他灌两口,下一瞬,他见二黑扶墙站了起来,跑了几步,他慢下速度,改为扶墙走。
其他人看向隋玉,隋玉抬眼,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他们又纷纷移开目光。
“这是什么水?畜牲累得口吐白沫喝这个有没有用?”一个还是公鸭嗓的年轻客商走来问。
“饴糖跟盐混着热水摇匀,不要太咸,也不能太甜。”隋玉看张顺一眼,
说:“你看见他就让他喝几口,能不能撑到你们赵千户回来,就看他运道了。”
转过头,她跟客商说:“对牲口应该也是有用的。”
“可惜了,早知道这个法子就好了。两年前,我家买了头牛,犁地的时候口吐白沫,晚上回去就死了。”公鸭嗓客商话带惋惜。
“主子,我们去赶骆驼回圈了。”小春红说。
隋玉点了下头,“去吧。”
几个客商一起走了,隋玉也带着小崽和隋良离开这个有呕吐物的地方。
“娘,他怎么了?”小崽又问。
“犯错了,不知好歹,恩将仇报。”路过二黑旁边,隋玉提高嗓门说,“我跟你爹救他一命,让他吃饱穿暖,他还想偷我们的东西逃跑。”
小崽皱巴着脸“咦”一声,稚声稚气地说:“他不好,是坏人。”
二黑听得真真的,他垂着脑袋,让人看不出神色。
“还留他在咱们家啊?”隋良看向二黑,又挪开目光,说:“我记得他是胡都尉家的,不如送回去算了。要不然把他卖了,再买个老实的奴仆回来。”
“再给他一次机会,以后让他在家种地。”隋玉说。
“那好吧。”隋良往后看一眼,昏黄的天色下,扶着墙走路的人沉在墙后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夜色渐渐黑了,骆驼都关回圈里,鸡群也安静下来,客商们陆陆续续走进厨院吃晚饭,二黑还在绕着客舍慢步走。
张顺一行人站在草垛下说话,小春红想起下午的事,她拍着胸口说:“大人板着脸的时候太吓人了,我觉得如果不是主子交代过,他或许能把二黑打吐血。”
“打死也有可能,他上过战场的,杀过好多人,他不怕死人。”张顺小声说。
“我不怕,我又不做错事。”甘大不屑他们私下嘀嘀咕咕,“你们就是心里有鬼,才害怕大人会找你们的麻烦。”
“放屁,我可不是那烂心烂肺的人。”青山第一个反驳,“谁都可能有那心思,就不可能是我。”
“也不可能是我。”张顺摊手,“我又不是从生下来就是奴隶,没自卖其身的时候,我倒是有二亩地和一间茅草屋,吃了上顿饿下顿,没有奴籍又有什么鬼用。还是现在的日子好啊,奴隶就奴隶,至少不用饿肚子。”
李武轻轻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有自知之明,所以在得知二黑在关外想逃跑的时候就觉得好笑。
远处的黑夜里响起驼铃声,是赵西平回来了,二黑听到动静,他捂着胸口大步跑起来。
赵西平翻身下骆驼,甘大跑去牵骆驼。
“二黑还活着?”
甘大一愣,点头说:“还活着,黄昏的时候,他累得吐白沫子,看样子快死了,主子让张顺给他灌半囊盐糖水,又缓过来了。”
“命还真大。”赵西平哼一声,“既然还活着,那就让他不用跑了,今晚不用吃饭了,饿一顿长个记性。”
“哎。”甘大应下。
二黑听到口信松口气,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这事总算能了了。
夜里,二黑饿醒了,他从榻上坐起来,靠墙坐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他穿鞋下床,准备去河边喝点水。
“你做什么去?”青山出声。
“饿了,去喝几口水。”
青山将枕边的水囊递过去,“盐糖水,主子让我给你准备的。”
二黑捏着水囊顿住了,他突然扇自己一巴掌,巴掌声在安静的黑夜显得格外响亮。
同榻的其他人醒了,阿牛不耐烦地说:“大半夜,折腾什么?”
“你们别学我。”二黑低声说。
“蠢货,谁学你啊。”阿牛翻个身,他嘀咕说:“我现在只后悔当时没去揭发你。”
其他人又睡了,二黑抱着水囊靠坐在墙上睁眼等天亮,肚里饿得抓心挠肝的疼,肠子像是绞在一起了,他也没喝一口盐糖水。
黑夜埋葬了污糟事,公鸡的打鸣声叫醒了新的一天,天亮了。
赵西平踩点去校场,隋玉在他走后,带着小崽去城里还骆驼。
“骆驼不是我们的?”小崽问。
“不是,是租的。”
“给钱了吗?”
“给钱了。”
“给钱了就是我们的。”
“你想的美。”隋玉敲他一下,“你还挺无赖。”
小崽缩着脖子嘻笑,过了片刻,又说:“娘,我们去找我爹好不好?”
隋玉思索一瞬,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怕撞到胡都尉,点头说:“行,还了骆驼就去找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