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半天,傍晚的时候,隋玉和宋娴带三五奴仆拿两个大包袱皮去买馕。
听到巷道里响起脚步声,二黑连滚带爬挪过去,见是隋玉,他面上一喜,抬手就扇嘴巴子:“主子,是我猪狗不如,是我没良心,是我好赖不知,之前心贪心大让你失望,我知道错了……”
隋玉没理他,恍如没看见没听见一般,径直走了。
二黑站起来想追过去,被跟上来的男奴拦了下来,近距离接触,他们看清他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角的血,暗咂他肯下狠手。
“阿牛,你们别拦我。”二黑央求。
阿牛摇头,有他这个例子摆在这里,他们哪怕心有不忍,但也不能自作主张,惹得主子生厌,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脚步声远了,阿牛一干男仆松开二黑,拍拍手上染的臭味,快步去追隋玉。
“啊!终于等到你了。”库尔班从墙头跳下来,他绕着隋玉和宋娴跑,激动地说:“我给你们跳支舞可好?你们看看,我会跳舞的……我还以为你们回去了。”
话音未落,库尔班扭转腰身抖肩,他后仰着身子踮脚小跑,转而又像个大雁似的展开双臂轻盈地跳跃,眉目生动极了。
隋玉跟宋娴双双止步,赞叹地看着翩翩起舞的龟兹少年。
库尔班见状,他停下舞步,雀跃地靠近,追问道:“如何?能带我去大汉吗?”
“还不死心啊?不怕我们卖了你?”隋玉调侃。
库尔班自信地摆了摆手,他用龟兹语嘀咕几句,接着用汉话说:“你们不是那种人。”
“噢?那你可看错了。”隋玉笑着继续走,说:“你要是跟我回大汉了,我就让你在茶舍卖艺给我赚钱。”
“她真有座茶舍。”宋娴回头瞟库尔班一眼,说:“还愿意跟我们走?”
库尔班没吭声,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宋娴耸肩一笑,她跟着隋玉去买烤馕。
“阿婆,还有馕饼吗?”隋玉进院子打招呼,“呀,葡萄长这么大了?可惜还没熟。”
枣子树上的枣子也长大了,老猫趴在树下的凉席上睡觉,听到动静抖了抖耳朵,眼睛都没睁一下。
阿婆比出两根手指,问隋玉是不是还要两炉馕。
“我今晚要两炉馕,明天要五炉不要肉的馕饼。”话出口,隋玉退出门找库尔班,那孩子还在那里站着,她招手说:“库尔班,来帮我翻译几句话。”
库尔班将隋玉的要求告知给阿婆,隋玉拿出十吊铜板和五尺布,阿婆选择要五尺布和二吊铜子。
“你们的茶舍是做什么的?”库尔班走到隋玉旁边问。
隋玉瞟他一眼,“你还真想去啊?你才十五六岁,在自己的国土上多好,背井离乡跑那么远做什么?你爹娘也同意?”
库尔班听不大明白,像是背井离乡这个词他就不明白意思,他思索着说:“我年轻,我要出去闯荡。”
“你爹娘呢?”隋
玉问。
“我爹是酒鬼,他不管我的。”库尔班的爹年轻的时候是个牧羊少年,十八岁那年爱上一个牧羊女,牧羊女爱唱爱跳,生下库尔班后移情别恋爱上一个会吹骨笛会敲腰鼓的牧羊少年,两个极爱乐舞的人带着羊群私奔了。从那以后,库尔班的爹爱上喝酒,常常大醉不醒,孩子丢给住在城内的姐姐养。
“我爹还是五年前回来过一次,现在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库尔班耸肩,“我姑母同意我去大汉的。”
隋玉跟宋娴对视一眼,又问:“你姑母会说汉话吗?我明天过来找她一趟。”
库尔班摇头,他追问:“你住在哪里?我这就收拾行囊跟你走。”
隋玉失笑,她看向库尔班,认真地说:“我带你离开也可以,这一路我负责你的吃喝,回去了你也可以住在我家,但有代价,你要在我的茶舍里待满五年,五年后,我放你离开。”
“你说慢点。”
隋玉把话拆分开,一句句跟他讲明白,确保他听明白了,她再次问:“还肯跟我回大汉吗?”
五年?库尔班琢磨着挺划算,有期限他就不担心隋玉会欺瞒他,而且跟着她走,他吃喝有着落啊。
“行。”库尔班一跃而起,“我回去拿东西。”
“慢着慢着。”隋玉追出去叫住人,“我们后天早上走,明天傍晚来找你,你跟你亲友好好道别。”
也给他一天的反悔时间。
两炉羊肉烤馕好了,天色也黑了,几个奴仆去接烤馕,递馕的阿婆走到隋玉旁边打量她。
隋玉任她打量,馕装好了就走。
回到阿古巷的时候,二黑不见了,看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怕夜里睡着了有人把他捆走卖了,这方面的警惕性还不错。
隔天一早,二黑出现在巷子口,他蹑手蹑脚走进巷子,走到隋玉所住的门外跪下,任由来来往往的人打量。
隋玉顾不上他,尤大当家要去销一部分药材,她跟着同行,一方面是为以后铺路,再一个就是趁机认识人,打听棉花的下落。
一整天都没收获,傍晚时,隋玉带着张顺和李武去拿烤馕。
库尔班看见人从墙头跳下来,他身上挎着个大包袱,只身一人,也没亲人送行。
“你姑母知道你要离开龟兹吗?”隋玉再次跟他确认。
“知道的,对了,我能不能再带个人?他跟我一样,也很喜欢大汉。”库尔班跟着隋玉走。
隋玉停下脚步,她上下打量库尔班一眼,没话说了。
“行不行?”库尔班问,“安勒会吹骨笛噢,你带上他吧,不亏的。”
隋玉笑了,她怎么都亏不了。
“他亲人知晓吗?”她问。
“都死了。”库尔班轻快地回答,他朝墙那边喊两声,一个比他稍矮的龟兹少年走出来,怯怯的,很害羞内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