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进客舍,隋玉和赵西平带着小崽踩着结了冰的河面过桥,河西的废墟依旧堆在那里,出头的木椽子已经被不知名的人扛走劈断当柴烧了,埋在土坯下的房梁抽不走,木椽子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已经发黑发霉。
“这个就弃在这里没人管了?”隋玉问。
“今年冬天或许会有人再过来转几圈吧,反正我们用不上的时候,没人会来搭理这些废土烂木。”赵西平说。
越过河道再往西走二里路,荒野有了尽头,贫瘠的土壤变成硬实的沙地,再往西就是茫茫沙漠,城墙的尾端就横亘在沙漠里,没有连接的地方有驻兵巡视。
积雪融化,雪水渗进黄沙里,再结上冰,表层的沙砾很是坚硬,赵西平随便找根棍子戳开硬实的沙块,隋玉抠几块凝固在一起的沙石,她让男人脱下外褂,用外褂兜着沙石又往回走。
一来一往,到家的时候,灶房已经开始在为晚饭忙碌了。
天色又暗了,阴云积压,眼瞅着晚上就要落雪。
隋玉带着小崽用热水搓洗沙砾中的灰土,隋良看见也跑来一起玩。
“姐,洗沙做什么?”
“我打算炒板栗,炒一半,一半用来做栗子糕。”
隋玉看见隋良想起隋虎的事,她想了想,选择如实相告:“这一路往返,商队都是从南山商道上走的,不经过那个草场,跟我们来时不同路,我就没去祭拜爹。”
隋良“噢”一声,垂着眼没再说话。
“胡商说只有官差能从草场穿梭,八成是真的,我也不确定,下次我再进关的时候提前一两月动身,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绕路过去问问。”隋玉说。
隋良看小崽一眼,下一次入关最早也是在后年春天,那时小崽已经三岁多了,好像还是很小。
“下下次入关,姐,你下下次入关带上我,我们一起过去。”隋良考虑了下,下下次入关,小崽应该有五六岁了,他也能离开半年。
隋玉点头答应:“行,让老爹多等几年,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去接他到敦煌来。”
小崽突然抬头,他一脸茫然地望着隋玉,茫然的表情里还掺杂着忐忑,似懂非懂的样子着实可怜。
隋玉沉默几瞬,说:“你快快长大,到时候也带上你。”
小崽听懂了后三个字,他咧嘴一笑,这下高兴了。
“长几颗牙了?”隋玉转换话头,她低头说:“张嘴,让娘数数你长几颗牙了。”
小崽乖巧地张大嘴,隋玉捧着他的脸认真地来回数两遍,惊讶道:“十七颗牙了啊?还有两颗又要冒出来了。”
小崽吸溜下口水,他大口嚼两下空气,又呲着牙炫耀。
“谁还没有牙啊,我不稀罕看。”隋良托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抬,逗弄着问:“今晚跟舅舅睡?”
“才不!”小崽立马摇头。
“不睡也睡。”隋良哼一声,“等你睡着了,我就把你抱走。”
小崽看
看隋玉,他哼唧几声,见她还不说话,他大声喊:“娘——”
“哎?咋了?”隋玉憋笑。
“舅舅偷我。”
隋良夸张大笑,他甩甩手上的水,一把扛起小崽往外跑,“偷你?谁偷你?这会儿不是你哭着喊着要跟我睡了?”
隋玉望着咋呼的舅甥俩跑了,她也不洗沙了,剩下的丢给赵西平,她靠坐在墙上看他舀水冲沙,冲洗干净再铺在粗布上晾着。
天色近昏,客舍里的商人分批过来吃晚饭,隋玉一家也在仓房吃上晚饭了,一盆鸡汤半盆面,小崽坐在隋玉旁边自己捧着碗吃,丝毫不用大人帮忙。
“吃慢点,别噎着了。”隋玉给他擦擦嘴巴上的汤汁。
小崽摇头,很认真地说:“不行噢……慢点,就、就长大了。”
隋玉听懂了,面条泡在汤里会泡胀。
“别管他,你吃你的。”赵西平给隋玉挟两块鸡肉,说:“快点吃,天冷,饭冷得快。”
小崽看他爹一眼,又低头吃自己的。
“我吃饱了。”隋良放下碗筷。
小崽噎一下,他垂着眼用余光瞟着他舅舅,见隋良独自一个人走了,他提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回屋的时候,看见隋良屋里还亮着光,他立马闭嘴,脚步轻轻地往屋里挪。
“爹娘还没回来。”隋玉说。
“这会儿不回来,今晚应该是住在小米那里了。”
“是小崽回来了?”隋良故意问一声。
“不是。”小崽大声喊,他急匆匆往屋里跑,还慌张地喊:“爹,娘,快快快——”
听到隔壁的门开了,小崽吓得大叫,隋良大笑着走过来,门关了,他还在外面砰砰拍门。
“行了行了,白天再疯。”赵西平被吵得头疼。
“晚上别睡噢,你睡着了我就来偷。”隋良留下一句话,轻飘飘地走了。
小崽半哭不哭地哼唧,赵西平冷眼看着,见他到了隋玉怀里就乐滋滋地笑了,他暗哼一声。
半夜小崽突然睡醒,在小床上没摸到人,他睁眼大声喊爹娘。
“咦?你怎么睡下面来了?”赵西平装傻充愣,他抱着孩子放隋玉怀里,说:“好了,让你娘搂着你睡,不让你舅舅偷走你。”
“舅舅偷的。”小崽真相信了。
隋玉掐赵西平一下,怪他胡说八道。
“门关着呢,你舅舅没进来。”隋玉拍拍他,说:“睡吧,娘困了。”
一觉睡醒,小崽忘了半夜的事,阿水带着猫官过来了,他牵着猫官的尾巴学猫叫,猫官烦得撇着耳朵,忍无可忍了抽他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