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进城后寻个油茶铺子坐下来,铺子里炒面飘香,暖意融融。铺子里散坐的人多是因天气滞留在敦煌的商旅,他们无家无口,闲散的冬日逛到这边喝碗油茶饱肚,再唠唠路上的见闻。
隋玉听得入迷,她也买碗油茶闲坐,不吭不声地坐在角落里听着。待心底的寒意被闹腾腾的话驱散,她付钱离开。
“掌柜,劳烦问一下,胡大人的府邸在哪个方向?”隋玉又折返回来打听。
“哪个胡大人?”
隋玉哑声,她也不知道胡大人的官职。
油茶铺的掌柜怀疑地看她一眼,问:“你不是我们本地人?找胡大人有何事?”
“我一个堂姐在胡大人的府里做事,她只跟我提了一嘴,我想找她也不知道往哪处去。”
“城南白鹿巷住着胡监察,南水街西边的定胡巷住着胡都尉,军屯里还有各个千户,你自己去打听。”
“多谢掌柜指点。”隋玉感激不尽。
她站在街上想了想,那天在妓营外胡大人明显是看李都尉手下的脸色办事,这个胡大人应该不是胡都尉,或许就是胡监察。想到隋良一个人在家,隋玉抬脚往回走,她打算明天再去白鹿巷问问。
走进十三屯,隋玉开门时被对门的阿婆喊住,她转身望过去,笑着问:“阿婆有事?”
“你这几天早出晚归去哪儿了?”老阿婆满眼探究。
“带骆驼出去跑跑。”隋玉敛起脸上的笑,说:“阿婆你忙,我回屋做饭了。”
“大冬天又不干活,还一天吃三顿饭。”
她的声音丝毫没压着,隋玉听个清楚,她关上门呸一声,老东西手伸得还挺长,一个个闲得发霉。
隋良和猫官从灶房出来,瞪大两眼盯着她。
“我泡的木屑可捶了?”她问。
隋良点头,他推开柴房门领人进去看,他捣了半天,木屑都捣烂了。
泡木屑和高粱杆的水散发着一股臭味,是木头腐烂的水汽味,摸上一把,手上的味道洗都洗不掉。隋玉却丝毫不嫌弃,她捞一把木屑走出去看,细小的木屑在反复捶打下成了丝丝缕缕的木瓤,但还不够软。
“继续泡着,我来给你做饭。”隋玉往灶房走,说:“我在外喝了一碗油茶,吃着挺香,我试试也炒一瓢面看看。良哥儿,你来给我烧火,用草渣捂火,别烧大火。”
油茶就是用炒面冲泡的,隋玉舀半瓢灰面再拌上盐,等锅底烧热了,她将灰面倒进去翻炒。
“火往西边拨,锅中间的火太旺了。”
隋良一边拨火,一边撒草灰压火。
灰面慢慢变色,面粉呈现焦黄色,灶房里也充斥着浓郁的咸香,面香扑鼻,隋玉拿出大陶碗将滚烫的炒面铲起来。
锅里添水,清水裹挟着锅底剩下的熟面,水变得混浊。在水烧开沸腾时,混了面的水又变得粘稠,隋玉舀一勺水淋在碗里搅面,热气冲起的香味馋人。
“
早尝到这个吃法就好了,该给你姐夫炒两碗带走的,饿了吃两个包子再搅一碗油茶,肚子饱了,身上也暖和了。”面茶搅匀,隋玉又用筷子戳坨猪油拌在面茶里,猪油跟面茶融合就成了街上铺子里卖的油茶。
隋良一碗,隋玉又给自己搅一碗,她跟猫官分着吃。
“二十八了,你姐夫二十四那天离开的,五天了,说不准已经到家了。”隋玉又念叨一次。
赵西平此时离家不远,他晚上投宿在农家,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又骑上骆驼,过了晌就到家了。
赵母往外看看,见他没带媳妇回来,她脸上露出笑。
赵西平觉得刺眼,他站檐下说:“明年过年我带她回来。”
“想带她回来你就别回来了。”赵母垮脸,“我能接受她进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那明年过年我就不回来了,屯里人要是问起,随你怎么说。”赵西平犟劲又起,他盯着被大哥牵走的骆驼,琢磨着要不明天就回去。
赵母看出他的意思,狠狠捶他一拳,警告说:“你敢明天就跑,你没我这个娘。”
赵西平只得作罢。
“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几个月?三个月?你跟她睡了三个月就只要媳妇不要娘了?”赵母给他端来热汤饼,恨恨地说:“我养了个什么东西。”
赵西平嫌她说话粗鲁,闷头吃饭不接腔。
赵小米小跑进来,喜滋滋地问:“三哥,你给我带东西了吗?”
另外几个小孩也眼巴巴地望着。
赵西平捞过包袱递过去,包袱里还剩四个包子,他让几个孩子分一分。
“这是隋玉给你的买猪钱,七贯。”他又扯下另一个包袱递给老娘,“隋玉说了,买猪钱若是有剩的都孝敬你。”
赵母乐得合不拢嘴,又挑刺说:“什么她孝敬我的,还不是用你的钱。”
“不是我的,是她自己卖包子赚的。”赵西平端起碗喝尽面汤,见他娘跟兄嫂都满脸不信,他难得起了谈兴,跟家里人说起隋玉摆摊卖包子的事。
“她嘴甜,知眼色,有心眼,脸皮还厚,是挺适合做生意的。”离开隋玉,赵西平谈起她变得坦然。
“难怪我三嫂不回来,忙着赚钱呢?”赵小米佩服,她攒了三年的私房钱还不足一百文,她三嫂三个月就赚一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