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汉人。”托娅笑着用乌孙话回答。
杨二郎听不懂,他问花妞:“她说什么?”
“她说她喜欢我们二掌柜。”花妞作怪。
其他人哄笑出声。
隋良也笑了,笑过了说:“走了,我们回去,免得我姐再来找。”
回到山上,天已黑透,小崽跳下骆驼跑到他娘身边,他兴奋地说:“娘,有个乌孙姑娘看上我舅舅了。”
“隋良凭他的脸让我们没有赔羊羔钱。”杨二郎说。
隋玉“啧啧”两声,她看向隋良,见他脸上带笑,心情看着还挺不错,她不由问:“良哥儿,什么感觉?”
“外族的姑娘挺大胆的,性子直白又豪放,挺好。”有人欣赏他的长相,这是个愉快的事,隋良也豪爽地讲明他的感觉。但只是针对这件事,对于姑娘的个人,他不作评价。
“喜欢吗?”阿水凑上来打趣。
“不要瞎说,过来吃饭。”隋玉压下这件事。
“婶婶,那个姑娘约我们明天在山下做生意。”绿芽儿插话。
“好,我们明早下山了就在山下等着。”
*
次日,商队下山,山下已有七户牧民在等着了。
托娅找到隋良,说:“你们多等两日,我阿父让人去通知山那边的亲戚,他们也想从你们的商队手里买东西。”
“你们用什么跟我们交换?”隋良问。
“马,我知道,你们汉人喜欢我们乌孙的马。”托娅见他会说乌孙话,她高兴地用乌孙话交谈,“能把你的鹰唤出来让我看看吗?我也养过一只鹰,不过它在两年前不见了。”
两年前?时间太巧了,黑鹰是在前年秋天被胡商带到敦煌的,算上赶路的日子,胡商应该是在前年夏天逮走了鹰,如此算来正好是两年。
“你的鹰长什么样子?什么毛色?”隋良问。
“黑色的,它胸前有一撮白毛。”
对上了,隋良跟她说他手上的鹰就长这个样子,是被胡商带去敦煌的,它的老家就在天山脚下。
“它在敦煌住了一年,之后又跟我们出关,我确定它是认识回来的路,但不知道它为什么没回来。”隋良纳闷,“你知道吗?”
托娅惊讶又激动,她望着隋良,心里升起宿命感。
“去年我遇到五个僧人,我听过他们讲经,你见过僧人吗?”
隋良摇头,“这跟僧人有什么关系?”
“你是乌云给我带回来的,它离巢的时候折了翅膀,它阿父阿姆都不要它了,是我收养了它。它流落到敦煌,你又救了它,它在敦煌住了一年,跟你打好关系,又把你引到我的面前。”托娅试图说服他,既然没见过僧人,她又换个说辞:“苍鹰在草原上是鹰神,它会保佑草原儿女长得矫健又强壮,我救了乌云,鹰神让它报恩来了。”
隋良发懵,这番话着实荒诞,但种种巧合凑一起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缘分,实在是太巧了。
“说不准是我们认错了鹰,我的鹰不是你的鹰。”隋良打起退堂鼓。
托娅奋起直追,她坚信道:“一定是乌云回来了。”
“那你唤它过来。”隋良想赌一把。
“如果是呢?”托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的目光像天上的太阳,灿烂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要回去的,我要回敦煌。”隋良发热的头脑转为清明,“我的家在敦煌,我要回去的。”
“我可以跟你走。”托娅说。
隋良惊愕,他下意识说出心里话:“你是不是蠢?你要跟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离开父母离开家乡?”
“我们是游牧民族,本就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托娅指着脚下的大地,说:“我们是傍水而居,牛羊往哪里走,我们跟着往哪里走。今年路过这个地方,明年就不会再来。我们草原的孩子一生都在迁徙,你别看我才十七岁,从乌孙东到乌孙西,我已经用脚步丈量过一遍了。”
隋良还是接受不了,他劝道:“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要为了我冒险离开你的父母。”
“我阿姆跟了我阿父之后,她只见过她的阿姆阿父两次,是在游牧的路上遇到的。我就是在大草原上找个男人,也不可能不离开我阿父阿姆。
”托娅拎起袍子坐在隋良身边,她坚定地说:“我相信乌云的眼光,也相信我的感觉,你是个好男人。”
真是傻,隋良默默道。
“你喜欢我吗?”托娅凑近问。
隋良不作答,他起身离开。
托娅立马跟上,她友善地冲商队的人笑,又高兴地跟她的族人说:“阿父,他是乌云给我带回来的男人,我要跟他离开。”
阿水震惊得差点被口水呛死,她忙跟隋玉说:“嫂嫂,她真看上我哥哥了,要跟他走呢。”
迎着姐姐不可置信的目光,隋良红了脸,他也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你答应她了?”隋玉问。
“没有,我劝她不要离开父母,她不听。”
隋玉明白了,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地拒绝。
这是什么情况?就昨晚见个面,今早又见个面,隋良就把人家姑娘忽悠走了?隋玉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复杂了,她捋不清。
“那我们现在是还跟人家做生意,还是帮你谈亲事?”隋玉问。
隋良要跳脚,“什么亲事?没有这回事。”
隋玉看向不远处眉飞色舞的外族少女,她身上有未经世俗不知世故的质朴,但又不是不知世事的笨拙,反而有种野性和自由。她是不被束缚的,有蓬勃的生命力,她在草原上长大,是属于草原的。
隋玉回头看隋良一眼,说:“你自己琢磨吧,带她走,你就要对她负责。认真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论带不带走,往后若是让我听到你说后悔了,我可是要扇你嘴巴子的。”
说罢,隋玉继续去跟人谈生意,隋良二十二岁了,他的终身大事他自己能负责,她不帮他做决定。
傍晚,远处的雪山上飞来一只黑鹰,阿水她们比当事人还激动,一个个尖叫道:“鹰来了!鹰来了!它是不是乌云?”
“乌云——乌云——是不是你?我是托娅。”托娅高声喊。
黑鹰清呖一声,它落在一棵杉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
“不是乌云。”隋良有些失望,他跟托娅说:“你留在大草原上吧。”
“就是乌云,我不可能认错它。”托娅说,“高娃,你说它是不是乌云?”
“它不理你。”花妞说,“它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是你养大的鹰。”
“它不是我养大的,它离巢学飞的时候受伤了,我捡到它带回来养,给它敷了药,伤一好,它就毁了笼子逃走了。逃走之后它在附近的雪山上筑巢,帮我们驱赶别的鹰。之后我们迁牧场,它也跟我们走,不过它不跟我们一起生活。有狼群它就给我们示警,冬天没猎物就找我们要肉吃,这是报酬。平常它不亲近人。”托娅解释。
阿水“额”一声,她嘀咕说:“看来还真是乌云,这跟它在敦煌的举动是一模一样啊。”
小崽凑在阿羌旁边听她翻译,听完了,他来了主意,说:“托娅姑姑,你拿棍打我舅舅,黑鹰要是不啄你,它
就是乌云。”()
隋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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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个法子,打吧。”隋玉赞同这个粗暴的认亲方式。
托娅拿起马鞭朝隋良走去,她笑眯眯地抽他一下,问:“你喜欢我吗?”
黑鹰扬起了头。
隋良不看托娅,他仰头看鹰。
“再打。”杨二郎起哄。
小崽送去一根烧火棍,说:“用这个打。”
隋良咬牙,“真行啊赵明光。”
托娅举起棍子,但没有落下,她认真地问:“你不情愿吗?你要是不情愿,我就不打了。”
隋良看向她,她身量高挑,他平视着她,她的目光有些伤心,还带有不甘。
“你喜欢我的脸?”他不带疑惑地问,又自言自语说:“正好,我喜欢你大胆的性子。打吧,我可以确信,今天若是否定了自己的感觉,我会惦记很多年。若是我足够勇敢,或许会再来乌孙找你,然而我就缺勇气。你不一样,你很有勇气。”
隋良震撼她的勇气,哪怕只是初见,她就勇于表达她的好感,不为自己的情意羞耻。她热情又明媚,跟他的慢热和胆怯不同,不知道游牧民族的姑娘举止是否都如此,他的确败在她直白的追求上。
托娅听明白了,她丢了烧火棍,说:“信我,它就是乌云。”
“怎么了?”小崽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
隋良鼓起勇气牵起托娅的手,说:“姐,我想带托娅回敦煌。”
“你不该跟我说。”隋玉提醒。
隋良走到托娅的父母面前,他屈膝跪下,说:“阿父阿姆,我想带托娅回敦煌,我以后还会带她回乌孙来看你们,希望你们能祝福我们。”
“快答应快答应。”托娅兴高采烈地催促,“阿父阿姆,这是鹰神给我带回来的男人,不会错的。”
老牧民扶起新女婿,他看了看女儿,点头答应了。
“这就成了?”小崽不可置信,“我有舅娘了?”
“是啊。”阿水点头,她啧啧道:“太不可思议了,鹰促成的姻缘。”
小崽捡起烧火棍,他举起棍子靠近他舅舅,一边走一边回头,他倒要看看黑鹰到底是不是乌云。
托娅注意到了,她指了指自己,小声说:“打我。”
小崽扬起棍子,棍子还没落下,暴戾的鹰呖响起,他吓得丢了棍子,大声喊:“舅娘,救命!”
“看吧,它就是乌云。”托娅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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