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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相较于心满意足的弘昼,一整日下来,弘历却是脑瓜子嗡嗡直响,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弘昼依旧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更是道:“……哥哥你放心,为了让阿玛开心,我定会好好念书,不耻下问的。”

可怜的弘历原先是跟过钮祜禄格格学过“不耻下问”这个词的,但听到这个成语,脑海中下意识反应就是“不知廉耻,下回还问”。

他连忙摇摇头,将这等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更是对着弘昼正色道:“弟弟,不耻下问不是这样用的,不耻下问指的是对方学问不如你,你遇到你懂的问题去请教他,可如今学堂中……只怕没人学问不如你的。”

这话虽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弘昼大眼睛一瞪,不高兴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原本是想要好好学习的,你这样说,多伤我的心啊……”

弘历是连连认错。

弘昼正色道:“哥哥,我不会与你一般计较的。”

马车行驶过半,回过神来的弘历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这事儿怎么就变成像是他错了似的?

他无奈摇摇头,懒得与弘昼一般计较。

随着马车行驶到雍亲王府门口,弘昼脸上就渐渐消失,变得凝重起来。

马车一停。

弘昼就率先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对弘历道:“哥哥,我走了,我去找阿玛了。”

他直奔外院书房而去。

今日天气不错,他赶去外院书房的时候四爷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夕阳洒在四爷身上,将他浑身上下笼罩一层淡淡的金晖,衬的四爷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光。

这一瞬间,弘昼只觉得四爷长得还挺英俊的。

弘昼厚着脸皮凑了过去,低声道:“阿玛?”

正看书的四爷依旧像没听见似的,并未搭理他,翻了一页书,继续看了起来。

若寻常人遇上这等事早就知难而退,可弘昼却不是寻常人,当即就抱起四爷的胳膊,凑近四爷的耳畔,又低声喊道:“阿玛?”

他凑四爷凑的太近,声音又轻又软,这一声呢喃下去,喊得四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弘昼又是这般呢喃一声:“阿玛,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可怜四爷方才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顿时又冒了起来。

四爷无奈看向他,道:“我听得见,你又有什么事?”

弘昼笑嘻嘻道:“阿玛,您终于肯理我了,我还以为您一直不愿意搭理我了!”

说着,他更是恬不知耻将四爷胳膊抱的更紧了些:“阿玛,您就原谅我吧?”

“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今日我可有乖乖跟着柳老先生念书了,一众人中,就我回答问题最积极,柳老先生看见我眼睛都直啦,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勤奋好学。”

“阿玛,我今日这样乖乖的,就是怕您不高兴,想着我若听话

懂事些,您就能高兴起来了……”

“真的?”四爷只觉得他的话并不可信,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道:“今日你真的有乖乖念书?”

弘昼重重点点头,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您若是不相信,可以将哥哥喊来问上一问。”

“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只要您不生气,明日,后日,后后日,我都会乖乖念书的。”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但愿你能记得今日你这话。”

昨日他生气归生气,这怒火并不是全然冲着弘昼而去,弘昼的行径无异于给怒气冲冲的他又添了把柴加了把火,所以才会存心不搭理这小崽子。

弘昼顿时点头如捣蒜,道:“您放心,我一定记得。”

这话说完,他见四爷面色和缓不少,更是胆子愈发大了,道:“阿玛,我问您一个问题,您别生气,昨日……您是怎么发现我是假装晕倒的?”

四爷冷哼一声:“我是你阿玛,你那点小心思,还能骗得过我?”

弘昼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自己昨日是小心极了,甚至担心四爷瞧出他眼睫毛一眨一眨的,还故意将脸埋在四爷怀里了。

不过如今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便将昨日听到老三与谋士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四爷,更是低声道:“……阿玛,我也不知道这些话对您来说有没有用,反正您小心些就是了。”

四爷的心一下就软和起来。

他能想象到弘昼那胖乎乎的小身子躲在假山后面的样子,不叫自己暴露的同时还得想尽办法听到老三他们说些什么。

他难得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阿玛谢谢你,只是再有下次,自身安危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他与老三年纪相仿,对老三的性子很是了解,老三也就看着醉心诗书,实则却是小心思不断,近来与咸安宫的老一有些来往,若真叫老三发现了偷听的弘昼,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虽说老三不会也不敢在诚亲王府动手解决了弘昼,可若弘昼在上下学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又有谁会想到老三身上?

弘昼点点头道:“阿玛,您放心好了,我很小心的。”

这话说完,他就瞧见戴铎走了进来,知道四爷与戴铎有话要说,就回去了。

戴铎今日也是带着这个消息进来的,说老三前日又偷偷送信去了咸安宫,这是这个月里老三第一次送信去咸安宫了,若说老三与老一之间没有密谋什么,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原先听到这等话,四爷心里多少会有些波澜,可今日却难得镇定下来:“想必老三与老一正商量着奏请皇上复立太子一事吧,这件事咱们不必放在心上,皇阿玛不会答应的。”

说着,他便将书卷往桌上一丢,站起身来:“很快紫禁城中又有一阵腥风血雨,我就去寺庙住些日子吧。”

旁人争的愈发起劲儿,他则越是不争不抢,好叫皇上瞧瞧谁才是好的。

*

**

弘昼很快就知道四爷又去寺庙一事,高兴之余却又纠结起来。

到底要不要认真念书了?

这对小小年纪的他来说是个严峻的问题。

思来想去,弘昼只觉得自己不能撒谎,得当个讲诚信的好孩子。

故而翌日一早再次步入诚亲王府所设的学堂,弘昼是斗志昂扬,看的柳老先生心头一凉。

好在今日柳老先生也是有备而来,前两日他都教授的成语,今日他则打算教教众皇孙诗词。

一开口,柳老先生更是道:“……想必诸位阿哥从前诗词也学过不少,不如在授课之前先与大家背一背自己喜欢的诗词?”

他想着这次总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知弘昼再次应声站了起来,扬声道:“柳老先生,我会!我会!”

柳老先生眼睛里有无奈闪过,白发苍苍的老人强撑着笑道:“我记得我先前问过小阿哥,你说你认不得几个字,哪里会背诗?”

“我当然会!”弘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正色道:“我可是跟着我阿玛启蒙过。”

这话一出,柳老先生总算放心了些。

他曾见过四爷一面,四爷沉稳得很,既是四爷教的诗,想必是错不了。

弘昼就在一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有朋自远方来,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鞭数十,驱之别院……”

柳老先生听的都呆住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弘历连忙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弟弟,这可不是古诗!你还记不记得阿玛教过你一首《望庐山瀑布》吗?李白写的,你原先还背给我听过的!”

弘昼恍然大悟,认真回想起来:“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写的……我记得了,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坐在悬崖边,喝着酒,啃着肉,抱着美女上青天?”

老天爷,四爷每每给他授课,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算当日记得的内容,到了第一日一准忘了。

不过他觉得这首诗他背的顺口极了。

学堂里的不少阿哥笑的是眼泪都出来了。

柳老先生很绝望,真的绝望,顿时怀念起第一日呼呼大睡的弘昼来。

偏偏不明所以的弘昼坐下后还看向弘历道:“哥哥,我这诗可是背错了?”

弘历脸色也不大好看,低声道:“你这何止是背错了,完全不搭边。”

弘昼觉得自己真不是读书这块料。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四爷的话,掰着手指头数起日子来,一日,两日,三日……到了约定的时间过了,他再次变成那个快快乐乐的小咸鱼。

柳老先生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到了三月里,紫禁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三于朝堂之上当面奏请皇上复立老一为太子,更是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他这话一出,朝中当即有数人

下跪附和。

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老三的举动是早有预谋,当即是好一顿斥责,不仅斥责老一“欲分柄权,肆意行事”,更斥责老三“荒唐无度”,勒令老三这些日子不必继续编修律吕、算法等书籍,命他这些日子好生在诚亲王府反省一番。

此话一出,朝臣是心知肚明。

老一这下怕是复立无望。

老三傻眼了,不明白皇上先前一副对老一颇为在意的模样,怎么如今竟这样翻脸不认人来?

可就算后悔,那也晚了。

当四爷听说这消息时,仍在寺庙抄写经书,如今鼻尖淡淡萦绕着檀香的香气,甚至就连他的身上,指尖都沾染着檀香的香气,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说了声“知道了”,又继续抄写佛经。

他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露出马脚,越是要静气凝神。

可到了晚上,紫禁城中就有人来了,来的还是皇上身边的人,说是皇上病了。

天子病了,此乃大事。

四爷马不停蹄回雍亲王府沐浴,换衣裳,进宫给皇上请安。

等着四爷进宫时,老八等人都已跪在龙床之前,隔着明黄色的帐幔,他们看不清皇上的脸色,可时不时从帐幔里传来的咳嗽声提醒着每一个人皇上病了。

说起来,皇上已年过六旬,实属高寿之人。

众人在担心皇上龙体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小心思冒了出来——皇上寿数已高,若突然撒手人寰,这皇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一众皇子们是心思各异。

老九与老十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老八面上,他们脸上虽有关切之色,但也有期待之意。

谁都知道,若这个时候皇上驾崩,老八的胜算最大……

正当四爷想的出神时,就听见明黄色的帐幔中传来皇上的声音:“咳咳,你们不必担心,今日朕不过染上风寒,眼前一黑晕倒了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儿,歇息几日就没事儿了。”

“朕年事已高,身上有个小病小灾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虽已至春日,天气暖和起来,但朕却觉得身上乏力得很,这早朝就歇上几日,等着朕好了之后再行早朝吧。”

“你们几个平素就多盯着些六部,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再前来禀报于朕就是了。”

一众皇子们连声称是。

但他们心里却是清楚得很,皇上一贯勤勉,想当年先帝爷每五日才早朝一次,可等着皇上继位后早朝是一日不辍,一年到头也就休息五日而已,这么多年,这个规矩未曾变过……如今,难不成是皇上大限将至?

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嘴上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众皇子自是七嘴八舌劝皇上保重龙体,可这话还没说两句,皇上就摆摆手,魏珠会过意,忙请他们下去了。

隔着帐幔,四爷等人虽看不清皇上的脸色,但皇上却能瞧清下头每个人的脸色。

等着殿内无人后,皇上微微叹了口气,

呢喃道:“老祖宗,当年您说得对,这太子之位就是个祸患啊!”

能被他称为“老祖宗”的,自然只有故去的太皇太后。

皇上幼年先丧父再丧母,祖孙两人相依为命长大,对他来说,故去的太皇太后不光是玛嬷,更是他的挚友,他的同盟,他指路的明灯。

他还记得当年太皇太后就与他提过,不可早早立下太子,只是当时他年轻气盛,当时孝仁皇后刚去世,在孝仁皇后临终前他就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老一的,所以才将在襁褓中的老一立为太子。

如今他这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那样离谱。

他在这皇位上已坐了五十三年,也当腻了这皇上,并不恋权,只是想将这大清江山交到一个明君手上,如此才不负先祖们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啊!

一众皇子们并不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

特别是老九,一出了乾清宫的大门就道:“……皇阿玛病的厉害,年纪又大了,我府中有上好的人参,明日就差人送进宫来。”

他这话虽看似关切,但隐隐可辨其中的雀跃。

他很快与老八,老十,老十四等人走远了。

四爷一人远远落在后头,形单影只,看着有几分落寞。

但凡有些野心的人到这时候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他也是人,他也唯恐生出什么岔子来。

等着回到雍亲王府,四爷这颗燥热的心仍没有冷却下来。

如今已更深露重,苏培盛低声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可要回外院书房?”

这是四爷一贯的作风。

他虽看似冷面无情,却也不是一点情谊都不顾的,这般晚了,很少去叨扰旁人睡觉的。

四爷却觉得心中憋闷得很,想了想,就道:“去缓福轩吧。”

福晋与李侧福晋那里,他是不会去的。

与福晋在一起还不如与朝中官员论事来的自在,至于李侧福晋,如今他是已经彻底厌弃李侧福晋母子。

至于年侧福晋,如今是有孕在身,像钮祜禄格格等人却是心思太深……他觉得还是耿格格好,为人纯善,没那么多心思。

苏培盛连忙冲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等着四爷到了缓福轩时,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看到一脸睡意的耿格格,耿格格素着一张脸,神色清明,看着并不是从床上起来的。

一开口,耿格格更是道:“王爷怎么回来了?您,您也没提前说一声。”

这话一出,她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觉得是自己四爷不在王府,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四爷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哪里需要与她说一声?

好在四爷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并不计较,只吩咐苏培盛要大厨房送些吃食过来,更是对着耿格格解释道:“……今日皇阿玛病了,我是临时赶回京城的,刚从宫里头出来,还没来及的用晚点了。”

“你不必拘束,若是困了,就先去歇着吧。”

话虽如此,但

耿格格哪里敢去歇着?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她跟在四爷身后,小心翼翼走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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