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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德妃膝下统共有过好几个孩子,除去四爷,也就只有一位公主和十四爷。

若说她最疼爱的,当属早夭的六爷,只可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那时候她虽已有了四爷,可四爷却养在孝懿皇后身边,孝懿皇后一直小心提防着她,她连远远看到四爷一面都成了奢望。

所以她将六爷当成了命根子,当时六爷没了,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故而等着十四爷出生后,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十四爷身上,又偏偏十四爷与故去的六爷长得有几分相似,这让她觉得是从前那个早夭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等着孝懿皇后薨了之后,她有心想与四爷亲近,却发现这孩子对谁都一个样,对她这个亲生额娘也是淡淡。

她再次叹了口气。

绿波是个口舌伶俐的,一听这话连忙道:“娘娘这话就是冤枉王爷了,王爷多孝顺啊,时常进宫给您请安,陪您说话,前些日子得了几匹上等的苏绣料子,知道您喜欢全送进宫了。”

“王爷此举,定是有人挑唆!”

德妃娘娘能坐到这位置,心里像是明镜似的,知道有没有人挑唆她与四爷的关系也就这样了。

只是方才绿波的话没说错,打狗还得看主人,身为上位者,便是她赏下去的丫鬟也得叫人好生敬着供着,作贱松佳姨娘,就是没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德妃娘娘有心想见识见识这位最近得宠的耿格格,只是耿格格与她身份相差甚远,她便退而求其次,说要见见弘昼,理由都找好了——上次皇上从圆明园回来之后就在她跟前提起过弘昼一次,她十分挂念,便有心想见见四爷的这个幼子。

消息传到雍亲王府中去的时候,正值八月十四晚上,弘昼正盯着天上圆溜溜的月亮看的出神,四爷就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额娘说上次皇阿玛回宫会就与她提起过弘昼一次,说弘昼可爱的很,所以额娘也想要见一见弘昼。”

耿格格连弘昼随着兄长们一起见皇上都害怕,更别说放任弘昼一个人进宫,这弘昼还没进宫了,她的心就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王爷,这……不是说今年除夕二位阿哥都要一起进宫给皇上磕头吗?德妃娘娘怎么如今就要见弘昼?”

“王爷,您可是答应了?紫禁城不比王府,里头贵人多,五阿哥顽皮,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该怎么办?”

她虽无进紫禁城的资格,可当初也曾听到李侧福晋显摆过很多次,说宫里头规矩如何如何森严,甚至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被人拖下去打板子。

照这个说法,她的弘昼进宫一趟屁股不是要被打开花?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兴致勃勃道:“阿玛,真的吗?”

傍晚时他还与弘历争执圆圆的月亮像什么,他觉得这时候的月亮像月饼,像西瓜,弘历却觉得圆圆的月亮像银盘,像夜明珠。

可如今他可顾不上月亮到底像什么,叨叨说个不停:“皇玛法还记得我,夸我可爱吗?”

嘿嘿,我就知道皇玛法喜欢我。”

“可玛嬷为什么不说要哥哥也进宫?我一个人进宫多无聊啊!”

“说不准哥哥也想进宫了,他和我一样,还没去过紫禁城。”

“上次星德哥哥带我一个人出门,哥哥嘴上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也想出去玩,只是他和我不一样,他就算想也不会说的……”

实则四爷心里清楚,皇上喜欢弘昼是真的,可如今皇上膝下孙儿已过百人,从圆明园回去后哪里还会记得弘昼?若说喜欢,皇上最喜欢的孙儿莫过于废太子所出的弘皙,弘昼是拍马都赶不上弘皙的。

但四爷却不会早早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弘昼的,直道:“是了,你皇玛法喜欢你,你玛嬷也喜欢你。”

他继而看向耿格格:“这事儿是额娘差了身边大太监来说的,说额娘想看看弘昼,我不好拒绝的。”

祖母想念孙儿,是天经地义。

耿格格先前听了钮祜禄格格的话,知道这事儿兴许是与松佳姨娘有关系,聪明的四爷就更知道其中猫腻。

他道:“你放心,过几日我亲自陪着弘昼一起进宫,定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弘昼更是兴致满满:“对啊,额娘,您不必担心,我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小孩子都是这般,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满怀憧憬和期待,如今更是月亮不看了,月饼不吃了,额娘也不要了,拽着瓜尔佳嬷嬷就去收拾找新衣裳,一会又说要厨房给他做两盒子糕点带进宫给德妃娘娘尝尝。

一直等到四爷走了,弘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耿格格也不忍心泼他冷水,拍着他的屁股道:“好了,明日就是中秋节了,郡马爷一家要来王府做客的,你不是说要好好招待老福晋吗?”

“若是你不早早睡下,明日哪里有精神招待郡马爷与老福晋?”

她好说歹说一番,弘昼这才睡下。

翌日一早,四爷就带着福晋、两位侧福晋进宫请安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府中上下的人都倍感轻松。

钮祜禄格格很快就知道了弘昼得德妃娘娘钦点,即将要进宫的消息,与此同时,弘历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钮祜禄格格知道这消息时微微愣了愣,不过很快她面色神色就恢复如常,她记得四爷前些日子与她说过的话:“……你将弘历教的极好,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友爱兄弟,别说你,就连我都以弘历为荣。”

从前的钮祜禄格格的确是有几分替自己儿子不平,弘历上进,勤勉,听话……却及不上顽皮的弘昼招人喜欢。

但听了四爷这话后,她的心如被熨帖熨过一样舒坦。

是啊,弘历与弘昼本是不一样性子的孩子,弘历的好,四爷是看在眼里的,她又何必吃醋?

小孩子顽劣会被人称为可爱,可若长大了还是如此,那就是纨绔。

所以今日,钮祜禄格格只是失落片刻后,又重新振作起来,事缓

从恒,总有一日,她会叫所有人都称呼弘历的。

她甚至还将弘历喊过来问话:“……过几日弘昼要进宫了,你可吃醋?”

“吃醋?”弘历皱皱眉,不解道:“额娘,我为什么要吃醋?”

说着,小小年纪的他就有些担心起来:“我听二哥说过,紫禁城很大,规矩也很多,不知道弟弟受不受得了。”

“紫禁城不比咱们王府,在王府,弟弟说错话做错事没有关系,可到了紫禁城,万一他闯祸了怎么办?”

他只有担心,并没有吃醋,更没有嫉妒。

钮祜禄格格看到这样的弘历,别说四爷见了喜欢,就连她都以儿子为傲。

不可否认,她一直有很多小心思,但在弘历跟前,她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展现在弘历跟前的是一个严厉且正直的额娘形象,她的弘历也会长成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她难得将弘历搂在怀里,低声道:“咱们弘历真乖。”

甚少得钮祜禄格格如此亲昵相对的弘历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解。

没多久,钮祜禄格格就牵着弘历的手去了花厅,弘历郑重其事交代弘昼进宫不可顽皮,不可捣乱,颇有兄长的样子。

很快,纳喇·星德就携着家中寡母与幼妹到了雍亲王府。

弘昼不知道老福晋知不知道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丑事,可明面上她却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还给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带来了礼物——一个缝制精美的弓套。

她更是含笑道:“……先前星德与我说给两位小阿哥各送了一套小弓箭,我在家中闲来无事就给两位小阿哥缝了个弓套,平日里不玩时也能好好收起来,还望两位小阿哥莫要嫌弃。”

弘昼之前就听纳喇·星德说过,说老福晋因当年夫君去世时哭瞎了一只眼睛,连忙恭恭敬敬将弓套接了过来,正色道:“多谢您。”

说着,他与弘历更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老福晋,不仅邀老福晋吃果子糕点喝茶,还带着老福晋在花园闲逛一番,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

不光弘昼觉得老福晋慈爱,老福晋也觉得雍亲王府的两个孩子是极好的。

其实,她对怀恪郡主做下的事儿都知道,身为一个母亲,任何人知道这事儿都会生气的,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自己那么优秀懂事的儿子,却被怀恪郡主这样作贱?若雍亲王府还摆出皇族做派,她就是宁死也不会搭理的。

可偏偏雍亲王府将姿态摆的很低,老福晋那颗替儿子不平的心才微微好受了些,只觉得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怀恪郡主一人不好,不代表雍亲王府旁人也不好。

老福晋独自一人带大孩子们,知道纳喇·星德与雍亲王府有所来往对纳喇·星德是有利而无一害的。

故而今日一整日相处下来,是皆大欢喜。

等着众人用过午饭,纳喇·星德先将老福晋等人送回去,这就来接弘昼与弘历兄弟二人。

弘昼是早已等候多时,一出雍亲王府的大门就宛如脱缰的

野马,瞧见今日街上远比从前那次更热闹,别提多高兴了。

他一下拽着纳喇·星德的手说要吃馄饨,一下又说要吃糖葫芦,一下又说要吃糖炒栗子……不出大半个时辰,他这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弘历对这些吃食却是兴致不高,一路上更是左顾右盼的。

纳喇·星德一手牵着一个小豆丁,已尝过为人父的幸福,更体会到了为人父的辛苦。

别的不提,就说带这个小崽子出来玩一圈,比他在战场上打仗还要累。

他看向心事重重的弘历道:“弘历,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来玩不高兴吗?”

他觉得弘历身上没多少小孩子的影子。

弘历就是那种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如今直说没事儿。

可知弘历者莫过弘昼也,弘昼方才就看到弘历一双眼睛像扫雷似的到处找个不停,想必是在看有没有刻印章的铺子,如今抢先道:“我知道,哥哥在找有没有能刻印章的地方。”

弘历腼腆一笑,没有否认。

纳喇·星德也是喜欢弘历的,他对弘昼与弘历是种不一样的喜欢,如今只道:“你放心好了,先前弘昼就已与我说过这事,我已提前帮你寻了个铺子,刻出来的印章保你满意。”

这一瞬间,弘昼在弘历眼里看到了光亮。

他索性就说先去给弘历刻印章吧,不然以弘历那性子,只怕会一直记挂这事儿的。

纳喇·星德带着两个孩子就去了专刻印章的铺子,想必这地方是他先前就寻好的,地方并不显眼,可一进去却是别有洞天,掌柜的就迎了出来。

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的弘历自是眼光挑剔,可一进来瞧见多宝阁上摆的各种松石,木料和玉石,只觉得来对了地方,当即就和掌柜的比划起来:“我要一个大点的和一个小点的印章,大的上面刻我的名字,要用绿松石,小的上面刻我的乳名,您有什么可推荐的材料吗……”

打从一进这间铺子,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如鱼得水似的活了过来。

弘昼与纳喇·星德却百无聊赖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今日是中秋佳节的缘故,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提着花灯。

弘昼便道:“待会儿我也要给额娘带一盏花灯回去。”

纳喇·星德连声称好。

虽说他身家不丰,但这些日子四爷暗中帮衬他们家铺子不少,故而手中银钱很是充裕。

弘昼想了想道:“我还要给瓜尔佳嬷嬷带一包糖炒栗子,给小豆子,小瓶子带两串糖葫芦。”

这都是小钱。

纳喇·星德没有不答应的。

弘昼想着难得出来一趟,正绞尽脑汁想着可还要带些什么时,弘历就凑了过来:“弟弟,今日中秋节,你可要印章?我送你一个当中秋节的礼物。”

方才在出来的路上他就与纳喇·星德说过,今日他是带着银子出来的,自己刻的印章要自己出钱。

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分寸感,

但却显得不亲厚,不像弘昼,看到什么都要纳喇·星德买单,全然将纳喇·星德当成亲哥哥的架势。

纳喇·星德没法子,只好依了弘历。

弘昼想了想,点点头道:“那我也要一个印章。”

说着,他随手在多宝阁上指了指:“额,那就给我刻……元寿之弟。”

想当初弘历出生时,四爷阔别多年总算又添一子,自然欣喜,所以又是取大名又是取乳名的。

可到了弘昼这儿,刚添了儿子的四爷就没多少喜色,再加上耿格格早产,年侧福晋身子受损,四爷就更顾不上弘昼了。

但弘昼却一点不在意什么乳名不乳名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儿。

弘历点点头,转身就将银子付了。

自定下两枚满意的印章,他眼里就一直亮晶晶的,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二日之后印章才能送去王府。

弘昼却不计较这些,拽着纳喇·星德的手道:“走,我们去给额娘挑花灯。”

只是他们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嚣,仔细听来,好似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纳喇·星德和弘历都是不愿多生事端之人,可架不住弘昼却有一颗八卦之心,二话不说拽着纳喇·星德就往人群里凑。

弘昼仗着身材矮小,很快就挤到人群最前端,果然见着几个女子被围在里头,为首的是个脸盘子圆圆的姑娘,看这姑娘穿着打扮不说出身高贵,却也绝非小门小户出手,瞧着十六七岁的样子,虽不是容貌十分出众,却看着很舒服的样子。

弘昼只见她握着一个面容猥琐男子的胳膊,扬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撞到我表妹身上,她才十来岁,哪里是她撞到你身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手脚不干净,走,我要抓你去见官!”

弘昼这才留意到这脸盘子圆圆的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十来岁,一个五六岁的样子,身边虽跟着仆从,却是嬷嬷与丫鬟,一个个面上皆是惶然无措的样子。

今日街上的人本就多,凑热闹的人也多,当即就有好心的大娘大婶出来劝和:“我说姑娘,就算了吧,这等事闹去报官,我看官府也是草草了事,反倒害得这位小姑娘颜面尽失。”

“对啊,这小姑娘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定亲了,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兴许这亲事就要黄了。”

……

看到这一幕,弘昼不得不感叹真是哪里都有和事佬啊。

只是下一刻,那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却道:“纵然亲事黄了又如何?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表妹?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表妹乃是当今十二贝勒的女儿,这京城寻不到好亲事就去别处找,我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大清还说不定好亲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个十来岁,方才被轻薄的女子也正色道:“对,表姐,你说得对,若是他执意不肯道歉,我们就拉着他去报官!”

十二贝勒的女儿?

这不就是自己的表姐吗?

弘昼对只见过一面的十二叔很有好感,正想开口请纳喇·星德帮帮忙时,那个面容猥琐的男子就扬声叫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冲撞了你表妹,你可有证据?呵,就你们这德行,还说是十二贝勒家的女儿?”

“谁不知道高门大户中的女儿讲究规矩?自是贝勒家的女儿,这时候正呆在家里赏月了,哪里会像你们似的出来乱窜?”

说着,他更是嚷嚷道:“我还说我是王爷家的阿哥了!”

光说还不够,他更是挥舞着拳头吓唬起对面那圆脸女子来。

只是他这拳头刚抡起来,就已被纳喇·星德给捉住了:“你敢动手试试看!好,你既不惧见官,我带着你去衙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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