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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但后悔还来不及在心里蔓延开,耳边水声一阵。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随之围拢而来,阿姒极慢地抬眼。

她看到他餍足后慵懒温柔的眼。

他安静地看她,目光如水。

阿姒却宛若回到那夜揭下绸带后,看到这陌生清隽的面庞那一刹。

又来了。

和陌生男子亲近的错觉。

阿姒垂下长睫。

不管过了多久,她还是没勇气在这灯火通明的浴房内直视他。

实在太亮了。

明晃晃的烛光似无数双审视的眼。无论是裸裎相对的身子,还是潜伏在各自内心深处可怖的欲念,甚至是一人错乱的关系……

皆被审视得一览无余。

“怎么了?”

见她失神,青年温存地问道,嗓音添了些磁性,熟悉的声音勾出不少亲近感,阿姒要抬眼,却又垂得更低。

池中散落这几片花瓣,水刚没过她心尖上两寸处,但那是对她而言,且她半曲着腿还未站直。晏书珩比她高出一个头,站姿笔直如竹,水只没过他腰处。阿姒垂着眼,看到晶莹水珠从他肩头下滑,滑过结实的胸膛,缓缓滑过分明的块垒处,没入水中,零碎花瓣遮住的水面下,隐约可见影影绰绰的一角幽暗和淡赤。

“阿姒在看哪一处?”

他温柔低语。

阿姒目光被烫到了,耳根子也被他孟浪的话烫到了。她匆匆收回视线,却落到他覆着薄肌玉白的肩头,在心口处,横亘着一道可怖的刀疤。

那是江回留下的。

她救过那曾行刺他的少年。

和她喝了交杯酒的人是江回,可和她行夫妻之礼的,却是晏书珩。

思绪更乱了。

阿姒像这池中的花瓣一般,在熟悉与陌生、靠近与远离之间浮沉。

她怯怯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打滑,晏书珩迅速揽住她。

“没力了?”

他轻笑着,熟悉而带着调笑的语气把他们的关系拉进了些。

但阿姒还未来得及平复,脸色一点点变得不妙,她窘迫地看向水下。

有两股温热水流在尚未来得及闭合的闸口处'交汇,微弱的那一股因她的动弹而

被奔涌挤出,而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那一股则想强势渗入。

可闸口将将紧闭,眼下只有一线窄隙,两股温热的力量冲撞,受折磨的是闸口。阿姒眼尾渐渐发红。

但因晏书珩在面前,她根本不敢动,身子寸寸凝滞。

“这是寻常事,不必为此窘迫。”

青年温柔低语,他一手扶住了阿姒,一手池子的把闸口稍稍扩开,满堆满挤着的那股力量奔涌而出。

水流冲击而来。

阿姒脚下一软,她只能将脑袋依偎过去,借他的力堪堪站稳。

他的手似附上了她的意识,甚得她心意地勾动,将残存着满溢的东西都引了出来。稍许过后,已是干干净净。

可阿姒无端空落。

晏书珩亦幽幽叹息:“都没了。”

话里话外俱是遗憾,阿姒终于抬眼了,他凝视她,眼底不是在船上时的幽暗,目光沉静而包容。

晏书珩轻叹,忽地把阿姒抱起,缱绻道:“不若再添些吧。”

进入池中许久,阿姒都因失神而说不出话,更不知能说什么话,此刻被他这句话激得面颊通红。

“你这人怎的这般……”

他对准了,但若即若离地,时而轻擦,时而离去:“阿姒不觉得遗憾么?一番辛劳,却半点未留……”

阿姒被抵擦着,池中水雾氤氲,刚收拢回来的思绪又散了。她直到如今都不明白,怎就又到了这一步?

是她意志薄弱?

不,不是。

阿姒否决了这个猜测,是她有意借着与他虚与委蛇尝尝霪恶之果。

晏书珩把她的迟滞当作默许,将她搂紧了,一厘厘地贴近:“阿姒太瘦了,不能光吃甜食,荤菜也要添些……”

他让她腹中饱胀,便凝止了,目光像蛛网上的细丝,缠住阿姒这只蝴蝶,青年微叹着:“阿姒果真好这一口啊。”

“分明是你自己!”阿姒被他这一句惹恼,身子挣了挣。

她目光变得不敢置信。青年扣住她,朝自己的方向贴近,在阿姒耳畔煽诱着:“你既喜欢,我便得投其所好,如此……呃,才能留住阿姒,不是么?”

阿姒微张着嘴不说话,偏过脸不与他对视,盯着漂浮的花瓣。

那片花瓣越来越虚,一会分化成两片,一会又合成一片,后来浮沉得越发厉害,视线也渐渐模糊。

顾不上什么理智了。

暂且这样吧,今日是她露出了破绽,让他寻隙而来。

过后,过后定要……

“呀……”

阿姒被自己的吟声打断,青年看着她纠结的眉头,陡地直侵到底,语调微扬:“阿姒可是在想此后如何远离我?”

被说中了。

这人可真是心眼多,这种时候还戒备着,阿姒把脸埋在他颈侧没说话。

他突然离去。

池水代替其他涌入。

但温软的池水多少差了

些硬气和火候,阿姒被磨得有些恼,稳住声儿:“可以了么?我要上去了。()”

青年低低笑了声:“阿姒总爱借轻鄙之言激我昂扬奋进,这也就罢了,还一心盘算着过后如何两清。

“还没用完,就想着如何丢弃。㈡()_[()]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夫人当真是,无情啊……”

他在耳边幽幽地叹息罢。继而猛一挺身,漂浮着的花瓣遽然动荡,被水波高高扬起,又落回水中。

阿姒险些从他手上滑入水中,又被他五指用力掐着托起,她侧脸难耐贴着他的脖颈。在他颈侧,有一处脉搏一动一动,阿姒恶意地涨了张口,想像狐狸咬兔子般咬下,把这惹人气恼的人脖子咬断,让他再也不能揶揄、逗弄,再也不能用那双笑吟吟的眼睇视她。

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是夜,一人宿在暖阁。

困倦和睡意沉沉压上来时,阿姒耳侧传来一声低笑,黑暗罗帐内,青年的低语格外幽然:“原来得让阿姒累得说不出话,便不会想着推开我。”

阿姒的确很疲倦。

从霞光初上到三更,从船舱辗转到暖阁、地毯,书案、榻间……她如今连手指头都发抖,嗓音亦沙哑得说不出话,也顾不上推开身后环抱这自己的人。

她甚至连他的话都听不清,实在是乏力得无法思索。

他在她耳后轻吻:“歇下吧。”

屋内滴漏声声,青年却未睡,一点点环紧怀里瘫成水的人。

纱幔后,传来幽幽轻叹。

.

翌日,阿姒睡到日上三竿。

起来时,晏书珩已去上值,让竹鸢给阿姒带话,称有公事待处置需晚些回来。枕侧放着一支刚摘下的梅花,阿姒拈起梅花,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必见到他。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起身,刚一动弹,便觉有什么涌来……

阿姒窘迫地拉过被褥,她明明记得昏睡间,他帮已里外清理抠弄过一遍,可这会起身竟还有!昨儿种种亦涌了上来,阿姒对着晕出暗泽的被褥发怔。

她分明是怀着目的,清醒地在沉沦,可此刻平复过后,阿姒仍是不敢置信,只觉得自己是被妖邪迷了心。

但晏书珩再善于玩弄人心,皮囊生得再合她心思,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若她对他半点欲念也无,即便她继续留下,也不必担心自己受蛊惑,可昨日的事让阿姒挫败地意识到——

她有。

哪怕只是肉'体上的。

更叫她挫败的是,他昨日并未使尽浑身解数,只拿出一副不知真假的卷轴,稍加试探再稍加撩拨,她便上套了。

若他铁了心勾'引……

“不成……”

阿姒呢喃着从榻上起身,“得离他远点,再这样下去一切就乱了。”

不愿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阿姒起身沐浴更衣,径直出了暖阁。

寒风扑面而来,旖旎记忆也被吹散,阿姒立在湖边吹了会冷

() 风,目光从茫然变得冷静,这才和竹鸢往回走。

从暖阁到小竹园需经过西门,正好撞见一个侍婢领着一行仆从自门外走入,领头侍女恭恭敬敬地同阿姒行礼,阿姒颔首回应,最后面的侍女则怯生生不知所措,当是新来的,且才十一一岁。

她直愣愣盯着阿姒看了好几眼,直到领头侍女轻声斥责:“这是长公子的客人,不得无礼!”那小侍婢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请罪:“婢子失礼,婢子未见过这般神仙人物,看得痴了。”

阿姒并未在意,继续前行。

领头侍女在后方不满道:“怎还看?主宅派来的人就这般没轻没重?”

阿姒回过身,恰好见到那位小姑娘正回头痴痴地看着她。不像是为她的容貌痴住,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可那孩子瞧着不像坏人。

许是自己多心了,她转身和竹鸢说话,这才听说姜医女请辞回乡的事。

阿姒讶然:“这般巧?”

竹鸢笑道:“娘子忘了?几日前,姜医女便说过她师父生病的事。”

阿姒点点头,她的确没忘。

但昨日聊起陈妃前,姜菱并未提过回乡的事,甚至还说隔日再来施一次针。显然按既定的规划,即便当真是恩师生病,姜菱也不会这般仓促地离去。

阿姒隐隐觉得姜菱仓促请辞,应和那位帝王宠妃有关。

要么和晏书珩有关。

但若是晏书珩的话,姜菱来替她看诊已有半月,为何直到今日才害怕得要回故乡?且在他回别院前,姜菱就已因为提起陈夫人而惶恐。

或许是她知道陈妃的阴私?

整整一日,阿姒都在想姜菱和陈妃。而晏书珩仍在中书省处理公文。

午间,穿云入内:“长公子,主宅那边往别院送来几个侍婢和下人,是老太爷手底下的人所派。方妪他们不敢轻易做主,便暂且把人留下。”

主宅偶尔也会送来些人,名为照料,实则是老太爷或一房的眼线。

晏书珩笑里有些讥诮:“这是我的别院,不是谁想伸手,就能伸进来的。送回去,就说我这不缺人。”

他又问:“那些人可有异样?”

穿云笑嘻嘻道:“并无。只听说他们经过西门时偶遇女郎,有个不懂事的小孩痴痴盯着女郎看得入迷,但这事之前也常有,谁让长公子的人貌若天仙?”

晏书珩抬眉看他,轻嗤:“你倒是知道我喜欢听什么。”

穿云只憨憨笑了声。

他能不知道么?

今日长公子晨起后,可谓是神采奕奕,走路时连微扬的衣摆都是春风得意的,眼底温存的笑更藏不住。

中书省里几位有家室的官员们都悄悄打探:“中书大人可是喜事在即?”

.

有了晏书珩命令后,几名仆从便被如数送还主宅,那年纪尚小的小婢女亦未能幸免。但小姑娘未见失落,左顾右盼地穿过两座园子,来到一房。书房中,坐着两位

中年男子。正是要结为儿女亲家的尚书仆射陈仲敬和晏三爷。

“探得如何?”

侍婢笃定道:“那女郎和画上女郎有七八分相似。”

陈仲敬不敢置信。

“当真看清了?”

侍婢笃定点头:“婢子记性极好,绝不会看走眼。”

闻言,他愕然起身。

起先动容,眼圈微红,继而泛上惊慌:“难怪晏书珩在我和九郎跟前都提过她,原是早有怀疑!”

晏三爷见状忙问:“亲家,这是出了何事,那女郎究竟是何身份?”

陈仲敬紧了紧手心。

他稍一停顿,为难道:“那孩子是我……是我养在外面的孩子!内子善妒,私自把她的生母处置了,那孩子恨极我,和我闹翻了,后来不知何故失踪了。没成想竟到了晏书珩身边,这……”

陈仲敬惧内是建康权贵都清楚的事,因而晏三爷半信半疑:“月臣这孩子心思深沉,连我这个族叔都不放过。若把那孩子留在他身边,恐怕他会借此对敬安甚至九郎陈家不利。你我如今是一家人,此事,我来替你想办法。”

陈仲敬忙拉住他:“那毕竟是我的骨肉,我对她们母子亦有愧。你万不能伤她,只消帮我把人带出即可,我会把她送走,以免我夫人知道了。”

晏三爷思忖稍许。

“别院戒备森严,亲家且先回去,我会尽快帮你把人带出。”

陈仲敬再三嘱咐后离去了,晏三爷心腹上前:“老爷可有计策?”

晏三爷睨他:“我养你作何?”

那心腹这才献宝般道:“长公子手段了得,若让他得知人被您带走,只怕会伺机报复。但老太爷和长公子本就疏远,若是能借老太爷那边的人行事,便可一石一鸟,既能带走那女郎,又能离间。只要长公子先发难,不愁祖孙俩不起嫌隙,说不定还能把祁家人也牵扯进来。”

晏三爷抚须大笑。

“好!好一出一石三鸟的计谋!”

.

是夜,阿姒早早睡了。

半睡半醒间,鼻尖又嗅到那淡淡的清竹香气,她猜到是他回来了。

阿姒想赶人,又不愿让昨夜白白受折腾,只在他手放上她腰间时不悦咕哝道:“我还没缓过来,今晚不许再碰我,更不能离我太近,否则别怪我赶人……”

“昨儿是我不知节制,往后都听阿姒的,阿姒想要,我便给。阿姒不想,我便克制。”他给她掖好被子,又拿了一个长枕放在一人中间,“这样总放心了吧。”

见他还算识相,阿姒止住轰人的冲动,囫囵睡去。朦胧间,依稀想起昨夜事毕晏书珩说的那句话。

她开始疑心,他会不会是故意接着卷轴给她下套?故意勾她沉溺。

发间覆上他的手,继而额角落上一个温热轻柔的吻,阿姒想斥责他,但身子刚一动,他便轻笑一声躺回原处。

她最终没和他算账。

这人刻意在她的底线

附近徘徊耍赖。

还是得早日远离他,她想。

清晨时分,落雪簌簌。

阿姒醒来时晏书珩刚走不久,看不到他那张脸,她对他的怨气便暂时压下。

阿姒坐在窗边,对着院中的雪想起那日在雪地里一身官袍的晏书珩。

还有大雪后次日,他们前去道观路上所说的那些话。

他这人真叫人看不透。

温煦的,疏离的,狡黠的,城府深深的,甚至厚颜无耻的……

似乎都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阿姒暗骂:“九尾狐!”

她将目光投向大雪,记起在道观见到的那位淡漠又古怪的王爷。

那人似乎认得她。

他还问她几岁,问她姓陈还是姓姜。语气淡漠又笃定,且那样超脱于世俗之外般的人,每句话都不会多余,他这般问定有用意。

有什么像春笋般,试图顶开遮盖着阿姒记忆的层层积雪破土而出,但又差了些火候。阿姒只能再去事无巨细地回想昨日姜菱的异常之处。

确切来说,姜菱心神不宁不是在提到叫她闻风丧胆的陈妃时。

而是在说起陈妃和少时判若两人的当口,抬眼正好看到她。

有个沉寂已久的声音像山间寺庙的晨钟。击打叩问着阿姒的心上。

如雪崩前兆般。

脑中急剧震荡,绵延的雪在震颤,要铺天盖地滚下。

“或许,陈妃本不是陈家次女?

“而你,才是。”

手中茶盏掉落,碎瓷片四溅开来。

阿姒感到一阵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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