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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章二更合一

祭祀乐清正悠远, 犹如神明在世普度众生。

桑慈毫无乐感,听不懂曲子好坏,这幻灵咒加入乐曲之中,她更是分辨不出。

这无关咒律天赋, 纯粹是看不起她这样不懂乐的人。

真是可恶!

桑慈揪着谢稹玉的衣服想要愤愤出声, 却发现她的手没抓到一片衣角。

抬头,她已不在谢稹玉怀中。

桑慈想起方才谢稹玉在耳旁的话, 环视四周, 便发现所有人都在褪色消失,一盏盏灯一缕缕月光, 就连耳中那些悠远的祭祀乐都消失了。

黑暗如潮水一般将所有都吞灭。

“祭祀乐中含幻灵咒惑人, 众多弟子被引来,入祭祀舞阵中皆入了幻阵,别乱动。”

谢稹玉的话不断在耳旁响起。

桑慈心脏跳得很快,她不断提醒自己可能是进入了幻境, 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她心里又止不住紧张。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分明刚才谢稹玉抱住自己的一瞬间她没有动,为什么还是陷入了幻境?

桑慈手掐诀下意识用上护魂咒,并警惕地看向四周。

四周很黑,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黑暗的牢笼里。

“谢稹玉?”

桑慈尝试性轻喊了一声。

周围没有人应声。

桑慈犹豫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该听谢稹玉的, 等在原地,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像从前那样, 什么都不做, 她如今已经筑基, 她不是从前无能的自己。

她回忆起破解幻境的咒律,引动灵力,但那些咒律像是碰到一层看不见的壁, 瞬间化为泡影。

桑慈皱眉,弹指一道剑势飞出,同样碰了壁。

她收回手,确定这幻境就是前世那个关了她很多年的黑暗牢笼,但只要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总能出去。

哼!

难道以为她还是从前的她吗?

谁布置的这幻境,简直可恶!

桑慈盘腿往地上一坐,索性不去理会,闭上眼睛。

一切幻境都是由心生出,即便咒律不能破之,只要道心坚固,便不会被幻境迷惑,回到本真。

可很快,她听到了谢稹玉的声音。

她被乱了心神。

“小慈……”

他的声音遥远,似远方而来,又似就在耳旁。

桑慈一下紧张起来。

谢稹玉怎么会在这里?他在找她吗?他进入到了她的幻境里吗?他也陷进去了吗?

她睁开眼想去找谢稹玉,却发现自己正被谢稹玉抱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快要将她淹没,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血不停流下来,白色的头发沾着血落在她脸上。

桑慈变得茫然起来。

“小慈,我真无用。”谢稹玉低下头,将脸埋进她脖颈里。

桑慈听到了他沉闷的哽咽声。

“我明明杀了夺舍之魂,为什么你没有回来?”

他的声音虚弱,像是要随时散架,“小慈,小慈……”

桑慈攥紧了手。

谢稹玉为她迎战沈无妄,想起谢稹玉一剑破开天道。

她被困住了,她说不了话,谢稹玉不知道。

桑慈胸口剧烈起伏,却醒不来。

她受不了了。

“你给我吃的叶子让我回来了,谢稹玉你起来!”

但谢稹玉跪在地上安静地抱着她,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桑慈攥紧了手,一下睁开了眼。

……

桑慈在他怀里昏睡过去,双手依然紧紧揪着他胸口的衣襟。

他明明第一时间用咒律将她圈在怀中,结界的光圈将她笼罩住,她不该受到祭祀舞和幻灵咒影响,不该陷入幻梦。

何况当时她没有动,何况她有自保能力。

不对……这幻灵咒很低微,这样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却是低级幻灵咒,能轻易破除。

谢稹玉环视四周,目光沉沉,小行剑忽的从剑鞘里飞出,发出清戾啼鸣,一剑斩向祭台,牢牢定在祭台上的乐师手中琴上。

“嗡——!”

剑声伴着刺耳的琴唳,幻灵咒果然被轻而易举破除,空气中恢复安静,数道魔气从琴中逃逸,是低等灵魔。

观礼台和祭台上的弟子也回过神来,俱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离琴最近的陆元英也受到了影响陷入幻梦,他缓过劲来,抬头看到那道逃窜的魔气,立即拔刀去追。

但桑慈没有醒来,谢稹玉低头时,看到她依旧蜷缩在他怀里,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她陷入了梦魇。

怎么会呢?

幻灵咒很低微,影响琴音的魔气已经溃散。

“师弟!”

江少凌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他急匆匆落地的声音。

谢稹玉抬头,目光在江少凌身上一转,却是落到了他身侧的沈无妄身上,目光滑过他头发上戴着的那根木簪。

男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一个眼神相触就够了。

谢稹玉眼神平静。

沈无妄目光温润。

“今日青陵有人趁乱入内,闯入封魔阁盗取那枚锁灵珠,幸好莫长老给锁灵珠下了数道咒律法阵,人未能得逞,如今莫长老派人去追了。也还好师弟的剑够快,破了那琴师手中琴上的幻灵咒和魔物,否则这么多弟子一同入梦,定然要出事。”

江少凌几步行到谢稹玉身旁,看到他环抱着桑慈,又见桑慈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立刻蹙眉,“师妹这是……?”

沈无妄没出声,却是跟在江少凌身后走了上前,目光扫向谢稹玉怀里的桑慈。

谢稹玉垂下眼眸,一手托住桑慈的腰,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微微侧过身体避开沈无妄的视线。

谁也没说话,气氛安静,祭台附近的桂花甜香浓郁。

但夹在三人中间的江少凌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迫的气场。

沈无妄唇角轻弯着,眼角是点点温柔笑意,他轻笑了一声,“小慈在谢道友怀里还能中招昏迷。”

谢稹玉眉目沉静,却想起了桑慈几次提起沈无妄不是人一事,没做声,弯腰抱起她,打算先离开此地。

“等等。”

如玉般光滑细致的一只手,挡住了谢稹玉去路。

谢稹玉抬起眼,目光沉沉,内敛的气势陡然锐利,声音却依旧平静。

“让开。”

沈无妄看着面前的人,却想起了前世一瞬白头的谢稹玉,同样是一双沉静漆黑的眼,那里头酝酿的风暴却是沉暗悲色。

如今……

如今这双眼倒是还干净得很。

“她是被织了梦,你可知如何解梦?”

沈无妄语调温缓,神色淡淡。

谢稹玉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道:“不劳你费心。”

沈无妄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却又神色柔和地说道:“你若无能不能解梦,不如将小慈留下来,我来替她解。”

谢稹玉没再看他,抱着桑慈就离开。

被如此无视,沈无妄眼底有愠怒,转头想追,江少凌赶忙拉住了他,“无妄,他们小夫妻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师弟这个人极有分寸,你放心,小慈不会有事的!”

沈无妄似冷冷看着谢稹玉离开的方向,可在江少凌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却有异样的光。

他摩挲着袖子里的丝帕,似乎是冷静过后,才轻叹口气,对江少凌温声道:“让少陵见笑了,亲眼见到小慈,遇到她的事,我还是……”

这话江少凌不好接,毕竟这事他肯定站师弟。

正想着,又听沈无妄说道:“只不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若是他们婚约还在,十月初七才是他们合籍的日子,如今,他们还不是夫妻吧。”

江少凌回头看他,就见他站在夜色中,略红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眉眼柔和,仿佛只是在纠正他的话而已。

他正想着如何回这一句,沈无妄却又似呢喃一般,低声道:“少陵可知若是小慈被魔物织梦,该如何解?”

魔物织梦,江少凌自然是见过,不提九幽魔地捆住的大魔,就是各处躲藏的小魔物,怕是都会这一招。

就是一般修士生出的心魔,都能使修士陷入幻境噩梦。

解梦自然有各种方法,咒律是其中最常用的。

江少凌很自信:“我师弟自是会的,我们还是先帮忙去各处看看可还有别的异变。”

沈无妄点头,收回视线,唇角含笑,没再多说什么。

若是想解这织梦,自然是要入梦。

谢稹玉能想起来一切吗?

那幻梦能令谢稹玉说出叶子究竟由何而来么?

……

谢稹玉抱着桑慈回了舍馆。

回到床边将她放下时,便发现她双手揪住了他衣襟,攥得死紧,只要他稍稍用点力后退,她便能直接揪碎了他衣襟。

她面色苍白,脸上愤怒与悲伤交织着。

谢稹玉目光沉沉,他一直知道桑慈瞒了他一些事,或者说,她无法开口与他明言。

她明明十六年都在流鸣山,未曾经历过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为何总会流露出这样浓烈的情绪。

即便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也必须要去看一看。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小行剑自剑鞘飞出,冲出屋子到外面的院子里盘旋着,最终俯冲落下,插入地石之中,雄浑灵力随即铺散开,剑阵笼罩在这两间舍馆之中。

正吸收月华修炼的小藤妖被剑阵弄醒,吓得从花丛里探出头来,见是主人和男主人回来了,虽然害怕那剑阵,但她知道男主人是永远不会伤害主人的。

所以她又小心翼翼缩进了花丛里。

屋内,谢稹玉布置好一切,再看怀中的桑慈,伸手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手指轻轻在她额心一点。

共灵咒自他指尖亮起光晕,下一瞬,他抱着桑慈陷入沉睡。

谢稹玉再睁开眼时,入眼便是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不见人,没有一丝光亮。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进了桑慈的幻梦见到的会是一片黑暗,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稹玉!你起来!”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与悲怒响起。

是桑慈的声音。

谢稹玉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极不明显的,看到了那儿有两道人影,他毫不迟疑,抬腿走去。

共灵咒能令两人同入梦中,但不能轻易破坏对方的幻梦。

在距离一丈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光圈拦住了谢稹玉。

这里没有一丝光,入眼尽是黑暗,但他却看得清楚。

他看到桑慈跪坐在地上,趴在一个男人胸口,她低声抽泣着,细弱的声音哭得嘶哑绝望。

谢稹玉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一分。

他不能靠近,只能蹲下来,试图能靠得更近一些。

目光在桑慈身上落下许久后,他才看向地上那个躺着不动的男人。

男人高大峻拔,穿着黑色的玄袍,腰束金带。

看到这熟悉的打扮,谢稹玉的呼吸顿了顿。

男人身上的衣袍被剑割了一条又一条,破碎不堪,一头雪白的发凌乱地堆叠在他胸口、散开在地上,他胸口的血渗出来,浸湿了雪白的发,将头发一缕一缕纠在一起。

谢稹玉的目光平静,一点点扫向男人的脸。

苍白、俊美、冷峻。

一张熟悉的脸,他自己的脸。

脸上有剑痕,有伤口,血迹斑斑,下巴到脖子里都是吐出来的血。

他看起来已经死了。

“我都醒了,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你给我起来!”

桑慈带着哭腔的声音又急又怒,娇纵又任性,似乎丝毫不管地上的男人现在是个什么死样。

谢稹玉看着自己的模样,心里没有什么感觉,目光只滑过一瞬便重新聚焦在桑慈身上。

她趴在他身上,明明是在骂他,但哭得很伤心。

眼睛红肿,眼泪鼻涕直流。

谢稹玉的心脏被揪着,又酸又麻。

心中竟是在想,原来如果他死了,她竟是会这样伤心吗?

想着,他又有些想笑,一时没忍住,眉眼末梢都染上了些笑意。

他以为,她对他的感情不过一般,以为她只是因为师叔的遗命,才勉强答应与他在一起,甚至他还以为她对自己没有意思,是他强行以师叔的遗命为由留在她身边。

那次闹过退婚一事后,他知道她心中有他,但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更多的是娇纵又任性的她对他的占有欲,勿要强求太多,如今她能心中有他已是足够。

他没想到,他死了,她会这样难过。

谢稹玉忍不住又笑了下,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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