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顾笺顺着克劳伯的目光看过去,城墙之下,逐渐缩减的魔兽潮试图向茫茫雪山退去,被训练有素的骑士和士兵堵住后路。
然而,远处的雪山脚下,一头比其他魔兽还庞大数倍、身披厚重白毛,肢体皆覆盖坚硬白甲的巨兽,缓缓踏雪而来。
——细看之下,这头魔兽只有三条腿,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
随即,原本退缩的魔兽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居然再度露出獠牙,以凶猛的势头冲向那些骑士与士兵。
“是它!”
克劳伯死死盯着那头魔兽,眼神无比森寒。
“谁都别插手,我要亲手斩下它的头颅!”
“等等家主!您的身体——”
不顾亲卫的呼声,克劳伯从城墙一跃而下,黑色的铠甲破开茫茫雪色,如同一柄离弦射出的钢箭。
顾笺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转折,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
北境城,艾朗帝国最北的边境,每年都会刮起大风雪,从风雪之中,诞生雪原魔兽。
数年前,一位名为凯瑟琳的女骑士,死于北境的一场魔兽之灾。
她是帝国闻名的女骑士,亚克托尔家族的家主夫人,维德和赛琳娜的母亲。
当时,一场极其凶险的魔兽潮暗袭了北境城,领头的魔兽,是万中无一的拥有智慧的魔兽。
当大部分魔兽潮趁着暴雪,主攻正面城门时,那头智慧型魔兽带领数十只魔兽偷偷绕路,破开了城门一道薄弱处。
城门被破,更多的魔兽涌入,凯瑟琳那时已经怀有身孕,原本可以一直留在安全的府邸,却依然踏风雪而出,执起了守护之剑。
她成功守护住了城内居民,代价是身受重伤,被迫早产,留下一个孱弱的孩子——也就是安东尼。
哪怕治愈术,也未能挽回她的生命。
至于那头智慧型魔兽,它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召唤同类掩护,独自逃回了雪山,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从此再未出现。
不过,所有人都看见那头魔兽身受重伤,甚至被凯瑟琳斩断一条腿——所有人都认为,虽然它逃走了,但必然丧命于雪山之中。
可是,时隔多年,它又出现了,出现在了克劳伯面前。
这头杀死了自己妻子,沾染了自己爱人鲜血的魔兽,夺去了他全部的视野,让他再也无法看见其他的任何东西。
克劳伯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雪中,顾笺指间微微一动,一缕微光随之飘远。
利刃穿透魔兽的躯体,鲜血于雪地上洒开鲜妍的花。
伊洛斯面无表情地拔剑,细长的血珠沿着清寒的剑刃滚落,不沾染剑身分毫。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死了多少头魔兽,但是,他丝毫不觉得疲惫。
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缓慢地攀升。
这并不是错觉。
持续不断的杀戮,能够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并且,杀戮于他而言,本就是如此稀松平常、如此理所当然。
如果,剑锋之下的血不是魔兽,而是……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引诱的低语,然而,低语尚未完全落下,就被伊洛斯从脑海里抹去了。
他伸手,拉起旁边的骑士。
骑士:“多谢。”
圣洁的白光再次从高渺的天空降临战场,所有人的伤势被瞬间治愈,失去的体力再次充盈。
银色的弓箭精准无误地贯穿最后一只魔兽头颅,普普嘴角弯起,轻轻拨弄一下弓弦,如弹奏悠扬的乐章。
战斗结束,魔兽潮被彻底清剿,如同奇迹一般,经过这场数小时的大战,骑士与士兵们居然无一伤亡。
维德回到城墙之上,什么也没说,冲过来,重重地拥抱了一下顾笺。
这是骑士表达谢意的方式。
刚刚回到城墙就见到这一幕的伊洛斯:“……”
他飞快跑到顾笺面前,抬手,看到自己袖间的鲜血,又放下了手臂。
黑发的少年和银发的精灵身上都沾染着早已冰凉的血迹,顾笺的双手落在他们肩膀上,清洁魔法卷起柔和的微风。
“做得很好,”他笑着说,“你们都很厉害。”
普普嘿嘿一笑,伊洛斯看看身上已经干净的衣服,用力地抱住顾笺,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才松开手臂。
派了一部分士兵清理魔兽残躯,收拾战场,赛琳娜说:“父亲呢?”
城墙之上,有人冒出头,是刚才一直留在城里的安东尼。
维德询问这个最小的弟弟:“你有见到父亲吗?”
安东尼迟疑地摇摇头。
“家主在这里!”
几l个士兵搀扶着一道几l乎无法站立的身影,慢慢挪了过来。
赛琳娜和维德冲了过去:“父亲!!”
黑色骑士铠甲染尽鲜血,头盔被解下,露出克劳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他无力地靠在维德肩上,右手始终不曾松开,被铠甲覆盖的手中死死揪住一团染血的白色毛发,毛发连着一颗魔兽的头颅。
维德:“是它!”
他的眼中有怒火汹涌,哪怕时隔数年,他也清楚地记着这头魔兽,这头沾染了他母亲鲜血的畜生。
安东尼犹豫地站到赛琳娜身后,克劳伯抬了抬眼皮,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孩子。
“这头畜生……”他说,“我终于,砍下了它的头……”
最后几l个字还没说完,他就吐出一大口血,重重地咳嗽起来。
赛琳娜和维德惊慌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如同飞快枯萎下去的树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与生机,旁边有骑士大喊:“治愈师!快!治愈师!”
然而,不是所有伤口,都能被治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