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
猴。
兔。
老大爷都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道:“公子,要不我给你画条蛇……”
应持月沉着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堂堂妖王,竟然征服不了一个小小的糖画转盘!
“你来。”应持月闷声道:“你试试看。”
姜岁随手一转,指针正指向应持月死活都转不出来的蛇。
应持月:“……”
老大爷笑呵呵的道:“这位公子可真是好运气!一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姜岁也笑起来,故意道:“大富大贵没有,但运气确实是要比某些人好的。”
因为应持月给的钱多,所有老大爷做了两条蛇出来,两人一人一个,姜岁拿着糖画打量,确实非常精致,可见老大爷真有两把刷子,应持月也颇为满意:“没想到民间还有如此技艺高超之人。”
“应持月。”
“嗯?”
应持月应声的功夫,姜岁倾身上前,一口咬掉了蛇头。
咔嚓一声,清脆响亮。
应持月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痛。
姜岁站稳身体,又举起自己手里的小蛇,问:“我把你的吃了,你吃我的?”
应持月把那句“可以带回去做收藏之用”咽了回去,道:“不必。”
姜岁嗯了声,又咔嚓一声把自己手里的蛇头也咬掉了。
应持月:“……”
十日期限到了那天,应持月送姜岁回玄一门。
他原本还想送姜岁上落鹜山的,但姜岁实在不想看见他跟岑霁打架了,虽然说谁也打不死谁吧,但是难保周遭的山头是不是又会遭受无妄之灾,轰隆轰隆的响也是挺烦的,所以到了落鹜山脚下时,姜岁就让应持月先回去了。
刚进山门,姜岁就见孟令秋抱剑站在那里,脸色有些憔悴,看见姜岁立刻眼睛亮了,“师尊!”
“……如今就不必再叫我师尊了吧。”姜岁继续往山上走,孟令秋跟在他身后,小声说:“师尊要把我逐出师门么?”
姜岁顿了顿,道:“只是觉得我没有那个本事教导你。”
孟令秋哑声说:“不管怎么样,师尊永远都是我师尊。”
既然他坚持,姜岁也就随他去了,师徒两一前一后走在上山的小路上,一路淫雨霏霏,山岚空濛,孟令秋忽然道:“师尊,我总觉得在秘境之中去到的,不是幻境。”()
“嗯?”姜岁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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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真实了……即便祝成绫是摄魂花花魂,也不可能构造出那么真实且庞大的一个世界。”孟令秋的表情有些难看,“那么缜密宏伟的幻境,恐怕就是天上的仙人都做不到吧。”
这倒是让姜岁有些感兴趣了,“那么在那个世界里,是怎么样的?”
孟令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个世界里,岑霁飞升了,修真界一时间群龙无首,魔界趁机攻打修真界,我和绯铃合谋杀了申屠谕,绯铃一直想要自己掌权,我便将她也杀了,后来听闻妖王应持月觉得人间无趣,自行兵解了。”
有被风刮落的小鸟崽在树下叽叽叽的叫,姜岁用灵力烘干它的羽毛,又用灵力托着将它放回了巢里,听见孟令秋的话,他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姜岁慢慢说:“那你成了最后的赢家。”
“……嗯。”孟令秋说:“在那个世界里,我拥有一切,可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师尊。”
“你的找不到是指?”
孟令秋艰涩的道:“您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您,跟您有关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就好像……”
“就好像原本就不该有我的存在一样,对吗?”
孟令秋没有说话。
即便是上辈子他最恨姜岁的时候,也无法接受姜岁本不存在这样的事情。
这里已经能够看见留霜小筑,那终年不败的桃树花开如云,远远看着好似一片瑰丽的烟霞,姜岁道:“或许我本就不该存在,但既然如今我在,那我就是真实的。”
孟令秋愣住。
“既然你也说了那是另一个世界,又何必执着于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姜岁转眸看着孟令秋,“回去吧。”
“师尊……”
姜岁只是说:“回去吧。”
他自己回到了留霜小筑,喝了口茶,又去了关押十一护法的寒露崖。
今日正好是三月之期,十一护法也该给他个交代了。
到了寒露崖,只见一向注重外表、总将自己打理的玉树临风的十一护法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一头长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似乎有些日子没有沐浴了,见姜岁进来,他连忙爬起来,道:“留霜仙尊!”
姜岁嗯了声,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圈洞府里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翻开的书,还有涂涂画画的手稿,从秘境之中得到的天书就放在石桌上,姜岁问:“怎么样?”
十一护法在地上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张纸,满脸虚弱活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血,说话也有气无力的,道:“不负仙尊所托,我译出来了!”
倒不是他想这么拼命,而是他怕不拼命的的话可能真会被姜岁弄死。
() 姜岁接过那张纸,慢慢皱起眉:“……仙骨?”
十一护法苦笑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东西不能流传于世了,要是让世人知道了唯有身负仙骨才有飞升的机缘,普天之下的修者恐怕都会道心破灭,谁还愿意修道?”
难怪,古往今来的天骄无数,渡劫期的大能也不是没有,却也不是所有的都能飞升,他们到最后大多都走火入魔了,恐怕到死那一刻都无法想到,并非是他们不够努力,能不能飞升,是打娘胎里出来就已经注定的事。
姜岁收好纸张,看了十一护法一眼,十一护法很上道,道:“仙尊放心,此事出我之口,入您之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再者,就是他出去说,也没人信啊。
姜岁让人送十一护法下山,作为报酬,送了他一枚可以容颜永驻的丹药,十一护法高兴的不行,连连道谢,等人走了,姜岁抬手,用申屠谕借给他的业火将洞府里的一切都烧了干干净净。
离开寒露崖回到留霜小筑的时候,岑霁就站在院子里,身影清瘦高挑,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姜岁走过去,岑霁便道:“我煮了新茶,尝尝?”
“好啊。”两人对面而坐,岑霁将小炉上的提梁壶拎起来,给姜岁倒了一杯,茶香悠远,姜岁说:“好茶。”
岑霁抬起眼皮:“还没喝就知道是好茶?”
“你给我的东西自然不会差。”姜岁喝了口,其实他也分不出什么好坏,觉得茶叶泡水都差不多都是一个味道。
岑霁一直垂着眼睫,姜岁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只听见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姜岁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打算,点头道:“决定好了。”
岑霁终于抬起头看他,“不跟他们告别?”
姜岁说:“已经道过别了。”
“那我呢?”
姜岁很认真的说:“多谢你,岑逢笙。”
“如果没有认识我,你应该会好过许多。”
风吹落花雨,有花瓣落于岑霁的白衣之上,他缓缓摇头,“不会。”
“你教会我的东西,未尝不是另一种道,只是我还没有参破而已。”
“或许等我参破之日,我们还能再见。”
姜岁笑了笑,他仰起头看着已经缓缓沉落的骄阳,道:“岑逢笙,我们再去看一次日出吧?”
“嗯。”岑霁颔首。
他们在寒冷的风里等了一夜,终于看见漆黑的天际翻出鱼肚白,有一缕金光划破重重云霭,像是骤然破出敌阵的一道剑光,燃在姜岁的双瞳之中,他看着徐徐出现的晨阳,岑霁却一直侧头看着他。
风吹落野草上挂着的夜露,鸟群振动翅膀出巢觅食,远远地有一声嘹亮的鸡鸣传来,姜岁说:“岑逢笙,你看。”
岑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他的指尖化作点点金光,岑霁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此时天上却传来轰隆巨响,天相骤然变化,无数紫雷于云层奔腾,嘶鸣着将天空撕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天门开了。
“……姜岁。”岑霁听见自己有些怔然的声音。
姜岁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往天门而去,这一日正元寺的古钟自鸣九九八十一声。
玄一门留霜仙尊,飞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