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拂开了少年的黑发,一块很醒目的疤痕在头皮上十分狰狞,竟然跟姜岁今早在车上磕到的位置差不多。
“那……那你妈不管你吗?”姜岁小声问。
“管啊。”谢燕至说:“她要是心情好,就任由你自生自灭,心情不好,就往你的伤口上再泼一盆盐水,疼痛加倍。”
姜岁浑身像是有小虫子在爬,愣愣的看着谢燕至。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和谢燕至抱错,这些事情被他遇上,他会怎么样。
以前姜辞镜凶他两句他都要哭着找爸妈告状,但谢燕至遭遇这些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救他。
“你要哭了?”谢燕至皱眉,“我骗你的。”
“……真的?”
“嗯。”谢燕至说:“骗你的。”
姜岁松了口气,又凶起来了:“你真是一肚子坏水,干嘛吓我!”
说完就自己跑下台阶,钻进温暖的车里去了。
易慕低声道:“燕至,你说的明明都是真的,甚至还有更过分的……为什么要说是骗他的?”
“没看他都要哭了。”谢燕至有些不耐烦的说:“哭了你来哄?”
“他被保护的真好。”易慕的语气不无羡慕,“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不好的事情,就算是无理取闹,周围人也愿意纵容他,宠着他,可是燕至……这些原本都该是你的。”
谢燕至扯了下唇角,“是吗。”
“这件事我和他都没有选择,不是我的错,当然也不会是他的错。”
易慕还想说什么,谢燕至已经道:“走了,他最多等五分钟,超过一秒就会让司机当着你的面把车开走。”
是的,姜小少爷就是这么恶劣,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让别人等他二十一分钟,却不肯多等别人一秒钟。
等回到姜家,姜岁径直回房,根本没有尽地主之谊的意思,谢燕至也不是什么性格热络的人,只是让管家爷爷给易慕安排间客房。
“你什么时候回去?”谢燕至问。
“刚见面就问我什么时候走啊?”易慕笑了笑,“其实我是顺便过来看你的,我妈不是二婚了吗?要接我来S市念书,在办转学手续,所以我这会儿才有空来找你。”
谢燕至对此反应平平,连易慕要转去什么学校都没问,还是易慕主动开口:“我也要去一中,燕至,
() 又能做同学了。”
谢燕至嗯了声,“我还有套试卷没做,先……”
他说到这里顿住,猛然抬头,正对上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的姜岁的眼睛。
“……你在那里干什么?”谢燕至问。
姜岁下巴垫在自己胳膊上,轻哼一声,心想我当然是来看你们谈恋爱学习经验,然后去传授我的拆门大弟子的。
“思考人生。”姜岁说:“你们继续啊。”
“你还能思考人生?”谢燕至笑了。
姜岁觉得那是嘲笑,他瞬间怒了。
谢燕至之前吓唬他,现在还嘲笑他,新仇旧账一起算,气的他直接翻过栏杆从二楼往下跳,按理说这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不算是什么高难度挑战,但偏偏他穿的拖鞋,翻栏杆的时候崴了脚,整个人都不可控制的往楼下栽去,刚从门外进来的老管家看见这一幕差点心脏骤停:“小少爷!!”
电光石火之间,姜岁默默在心里估算一下不到三米多的高度摔下去会不会缺胳膊少腿儿,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砸在地板上的剧痛,忽然一阵风卷来,姜岁只感觉自己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接住了,模模糊糊之间好像还有咔嚓一声。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谢燕至的下颌。
比他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利落。
谢燕至生生把他接住了。
姜岁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跟他对视了两秒后,谢燕至吸了口气,“能不能下来。”
“我手骨折了。”
两小时后,医院。
姜岁蔫头耷脑的跟在谢燕至身后,看着他打了石膏的右手手臂——要不是知道谢燕至还会用左手写字,姜岁现在会更愧疚。
“你这是什么表情。”谢燕至说:“感觉下一秒就要给我哭丧。”
姜岁忽然跑到了他前面,双手合十,仰头看着他:“能不能不要说是为了救我手臂才骨折的?要是姜辞镜知道了,他肯定会把我关小黑屋里打一顿!求求你了!”
谢燕至挑眉:“那要我怎么说,写卷子写太多了吗。”
“……反正你随便说。”姜岁又拜了拜他,“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一定帮你得到!”
“再说。”谢燕至继续往前走,“好好照顾我,这可是你说的。”
一听他答应了,姜岁吐出口气,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去领药。”谢燕至说:“6号窗口。”
姜岁点头,又转回头,眼巴巴的看着谢燕至:“……这个要怎么弄啊?”
谢燕至:“。”
怎么能这么笨。
身残志坚的谢燕至自己去窗口排队拿药,拿到了药后还是自己拎着的,两人这才一起回家。
柳渔和姜辞镜都已经回来了,听说谢燕至受伤的事情十分担心,在姜岁恳切的目光中,他风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不小心摔的,医生说不严重,不会有后遗症。”
柳渔不放心,上下检查谢燕至,确认他除了手臂骨折,没出其他事,这才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道:“岁岁,你也坐下,妈妈有事跟你说。”
“哦。”
“我和你哥跟谢家商量了一下,他们想把孩子送来城里念书,其实是好事,这对我们家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而且谢曼曼那孩子……我之前也见过,是个听话乖巧的好姑娘,要真是不让她继续读书去嫁人,妈妈心里也不落忍。”
柳渔叹口气,“但我提出由我们家资助谢曼曼,他们又不同意,非觉得女孩儿读书没用,不如把这机会给儿子,谈来谈去,只好说两个孩子都来这里念书,由我们家里资助。”怕姜岁不高兴,她连忙说:“你放心岁岁,他们不住家里,学校都可以住校,他们就住学校里。”
既然不住家里,姜岁就懒得管了,他没说什么,柳渔便笑着摸摸他的头,“我就知道岁岁是个心软的好孩子,你之前在包厢里发脾气,是为曼曼妹妹的遭遇生气,妈妈都知道。”
姜岁瞥了姜辞镜一眼,“可有人不知道呢,就觉得我坏脾气。”
姜辞镜:“。”
柳渔忍不住笑着说:“你哥最护着你了,你不知道你们走后……”
姜辞镜起身,“我明早上有个跨国会议,先回房休息。”
走出去几步,他又转头看向姜岁:“跟上。”
“!”姜岁立刻戒备起来。
怎么回事,姜辞镜要跟他算之前的账了??
“我不想……”
姜辞镜:“别让我说第二遍。”
姜岁不情不愿的跟着他哥上楼了。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这样,姜岁永远跟在姜辞镜的身后,当他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跑的呼哧带喘也没姜辞镜那长腿走得快,往往会被落下一大截,但姜辞镜从不回来抱他,只会站在原地等他自己追上去。
姜辞镜的房间在三楼,姜岁很少去,他站在门口往里面瞥了眼,入目全是黑白灰,寡然无趣,他比较欣赏元屿的房间风格,明亮温馨,跟姜辞镜的沉闷完全不同。
“进来。”姜辞镜脱去外套,扯了扯领带,让脖子得以松缓片刻,像是结束捕猎的大型猛兽,在这难得安宁里肌肉都放松了几分。
“哦。”姜岁挪进去几步,跟姜辞镜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
“我会吃了你?”姜辞镜皱眉。
姜岁抿着唇角,贴着墙站好,小声说:“你不能打我,我已经长大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了?”姜辞镜几步走到了姜岁面前,吓得他又往后面缩,但身后就已经是墙壁,退无可退,只好虚张声势:“妈还没睡呢,你要是打我,我会哭的,哭的非常大声!”
“……”姜辞镜按了按眉心,其实他应该更早看出来姜岁不是家里亲生的,毕竟这又蠢又娇的劲儿,跟谁都不像。
成熟的兄长捏住幼弟的下巴打量他的脸,吐出冷淡的评价:“除了哭还会干什么?娇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