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璟一脸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啊?但你干嘛用电梯来打比方,找个我能理解的正常例子来比喻不行吗?你这么说我压根想象不出来嘛。”
他满脸困惑,百思不得其解,郁白却在心里默默想到,要的就是这种没法想象的茫然感觉。
因为对方就不是正常人类。
恐怕只有下午在跟经纪人小明聊天时,从他脑海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电梯比喻,才最贴切。
追根究底,是他怎么都没办法把“爱”“喜欢”这种人类创造的词汇,和漠然遥远的神祗关联在一起。
像是被彻底分隔在两个世界的东西,遥遥相望,不可交汇。
中间横亘着难以跨越的巨大河流。
郁白神情微妙,没有把原因说出来,弯腰扶起无辜遭罪的椅子:“别想了,我乱说的,你就当没听到吧。”
严璟本来还在苦苦思索喜欢上电梯到底是种什么感觉,闻言顿时夺过他的椅子,提高声音道:“不行,我明明听到了!”
与此同时,他忽然反应过来那句话里的重点,大惊失色:“你说的是怎么可能喜欢上电梯,而不是跟我互相攻击,我靠,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郁白瞪他一眼,“没有!都说是怎么可能了。”
严璟难得智商上线,求知欲爆棚:“但你心里还是有一个特定的对象的,对吧!我一问你就想到对方了,是谁啊是谁啊?那个突然有秘密的人吗?”
郁白想了想,没再否认:“对,不过我只是好奇而已……或许是因为不太适应这种变化吧。”
“不适应?”
“嗯,就像单元楼里看习惯了的银灰电梯,有一天突然变成了灿烂的金色,当然会不适应,也会很好奇它为什么变成金色,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严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他大概理解小白说的那种感觉了。
不过……
严璟的困惑发自真心:“你一定要用电梯来打比方吗?”
举点有生命气息的阳间例子行不行!!
“……”郁白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你别管,我乐意。”
严璟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目光深沉:“等等,你不会是——”
郁白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也无端端地紧张起来。
“是什么?”
“——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一部电梯吧?!”
严璟瞳孔地震,惊呼出声:“原来你不是无性恋,是物性恋啊!!”
郁白:“……”
他就不该对这家伙的脑回路抱有什么正经期待的。
“你才物性恋。”他没好气道,“小声点,把椅子放好。”
严璟听到这熟悉的反应,顿感失望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把刚才不小心掀翻的椅子摆正。
“好吧,看来你应该不是喜欢电梯……”
话语声细碎,沿着窗
户缝向外飘散,两人头顶的灯光在屋里洒下纵横交错的影子,而身后厨房的窗框上,隐隐约约地映出另一道朦胧的倒影。
房子隔音一般,而外面是一片寂静的夜晚。
椅子翻倒的沉闷响动传到隔壁时,原本坐在桌旁,对着眼前的笔记本有些失神的男人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眸朝窗外看了一眼,犹豫片刻,笔尖正要重新在古老纸面落下神秘文字时,隔壁又传来模糊高亢的说话声。
听不清内容,只能听出来是个男性的声音,似乎很激动。
停滞的笔尖便凝结出一滴深深的墨迹。
紧接着,笔被搁下。
神情冷冽的男人起身,走向离声源最近的厨房。
越过隔壁厨房透明的玻璃窗,能瞥见客厅的一块墙面,视野受限,看不到屋子里的人,但投映在白墙上的两道淡黑影子动作平缓,彼此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
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冲突的样子。
微卷的黑发在晚风里划过安静的弧度,男人正要转身离开厨房。
随着陡然拉近的距离,窗缝里飘来严璟的声音。
“但是,话说回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音量不大,又被空气稀释了好几轮。
对感官敏锐的“人”而言,却听得很清晰。
深黑如夜的发梢蓦地定格在晚风中。
他停下脚步。
屋里灯光明净。
“我什么样的人都不喜欢。”郁白说。
他答得飞快,严璟对此十分不满:“不是,你能不能好好回答一次!”
郁白费解道:“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像你说的,好奇啊!”严璟说,“我们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是谁也看不上的铁石心肠。”
“初高中不早恋也就算了,但到了大学,朝夕相处了四年的老郑跟你告白,你连一丝动摇都没有,还怀疑人家是想趁机借钱……”
说着,严璟嘿嘿一笑,八卦道:“我也好奇你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样的人,突然变成灿烂的金色嘛。”
“不会有那一天。”郁白说,“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为什么啊?”
严璟眉头紧锁,不禁又想到那个几分钟前才被否认的可能:“不喜欢任何人,难道你真是物——”
郁白快被他气笑了。
他也确实笑了,语气轻松平常地打断了好朋友的胡说八道。
“不是,是因为我爱无能。”
严璟愣了愣,上下打量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不可能吧,从小到大没一个老师这么说啊,都夸你性格很好待人友善啊。”
“……”郁白叹气,“我是说我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又不是说我有反社会人格,老师怎么可能会发现。”
严璟努力琢磨着,始终不太信:“可你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自己没这种能力呢?”
“我就是知道。”
郁白沉默了一下,见严璟还想再问,索性主动道:“你应该想象过以后会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甚至结婚生子吧?”
严璟不假思索道:“当然啊,谁没想过?”
郁白说:“我没有。”
“我想象过自己如果考上另一所大学,从事另一种职业,会有怎么样的人生。”他说,“但是几乎没有想象过,更没有向往过那种与人相爱相伴,白头偕老的未来。”
严璟怔住,语气不由得放轻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