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里很安静,没有其他人经过。
灰色的防火门紧闭着,门上写有数字十二的标签已经陈旧破损,刚走过楼梯的两人尚未推门离开,身后螺旋状的步梯仿佛无限般往下延展着。
在郁白有些突然的问题里,谢无昉没有思考太久。
“我在想……”男人说,“人类都很聪明。”
他语气平静,郁白却怔了怔。
听上去不像是为袁玉行的选择发出的感慨。
因为那双灰蓝明净的眼眸里,有认真,有困惑,有种种思绪,唯独没有怅然。
任何一个得知袁玉行选择的普通人,心头都会漫过的,或多或少的怅然。
谢无昉到底不是人类。
和之前一样,祂仍然对周遭上演的那些爱恨悲欢,没有什么动容。
神不理解人类世界里的许多事,更不理解人类生命中那些平凡又深刻的点滴。
方才还迫不及待提问的人类,心头无端漫过一丝失落。
郁白收敛思绪,接着谢无昉的话问下去:“聪明?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人类很擅长虚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撒谎、演戏,还有想象,本质上都是虚构,对吗?”
郁白对这个答案始料不及,连表情都呆了一瞬,本能地应声道:“对。”
想象是脑海里的虚构,撒谎是言行上的虚构,演戏则是以某种蓝本规范着言行的虚构。
“我却不会虚构。”谢无昉平静的声音渐渐暗下去,“……也不明白要如何学习。”
“人类究竟是怎么学会虚构的?”
闻言,郁白愣了好一会儿。
他被谢无昉问住了。
作为人类,活了二十二年,他竟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人需要学习虚构吗?
他的第一反应是否定的。
若是想构思出一篇精彩绝妙的小说故事,的确需要学习,但在作文本里写下以“长大后我想当……”为主题的作文时,却不需要问老师:我该怎么想象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每个人都会虚构,只是擅长的方向和程度不一。
这就像是人类的本能。
……或许不完全是。
尚在咿呀学语的幼儿,显然是不会想象自己长大后的模样的,也不会用谎言来讨好爸爸妈妈。
所以,人类究竟是怎么学会虚构的呢?
郁白想了很久,浅淡眸中也涌动起了认真、困惑、种种思绪。
最后,他有些恍然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知道。”
郁白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次轮到我对你说不知道了。”
不会撒谎也不擅长想象的谢无昉,在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时,会很诚实地告诉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人类是怎么学会虚构的,”郁白认真地说,“只知道是在
长大的路上,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谢无昉静静注视着他,沉默片刻后,低声问:“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可以学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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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可以这样说吧。”
反正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类是像谢无昉一样,完全不会虚构的。
不过,祂为什么忽然对“虚构”这件事这么好奇?
郁白想了想,索性直接反问回去:“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因为刚才被袁老头浑然天成的演技深深震撼到了吗?
“我想和人类一样学会虚构。”
谢无昉的语气认真而坦率。
“学会想象、演戏,和撒谎。”
……
郁白又呆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是他第一次听谢无昉说起自己想要做什么。
前两项听起来都算正常。
但是,天真的神明用如此坦然的神情说想学会撒谎……
那他到底是应该大力支持并给予指导,还是应该果断劝阻以打消念头呢?
支持好像不太对,劝阻也不太对。
无论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太对。
郁白突然生出一点幼儿园老师听到小朋友奇异发言时的迷茫。
又迷茫又好笑。
所以他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时,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其实……”郁白说,“在之前的某一个循环里,你学会过演戏。”
总算换成谢无昉始料未及。
“真的吗?”
“真的,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不算是真正的学会……你跟我来。”
五分钟后,郁白家的客厅里,舒适的沙发深陷下去,空气里漂浮着热闹的对话声。
两人面前的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随机选中的电视剧。
“演戏有两种含义,有一种跟撒谎类似,是装成别的样子,就像刚才的袁叔叔那样。”
“另一种是真正的演戏,在各种各样的形式里,电视剧、电影、戏剧……演员们努力表演出剧本中角色的状态。”
“但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这两个演戏本质是一样的,只是旁边有没有摄影机镜头的区别而已。”
郁白抱着靠枕,姿态惬意地窝在沙发上,向身边人解释着那个循环里的经历。
“那次我们俩都被挑去演了有台词的小配角,你学得很快,表现比我好很多,我那时候还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在循环里,你未来肯定能成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