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璟上次说买了哪些种子?
他也有点想吃其他水果了。
比如店里卖得很贵还很小的草莓和车厘子。
九点四十分,风安静下来。
在一连串听不分明的细小动静之后,原本在厨房忙碌的脚步声转而离开,此后久久没有回来。
根据眼前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炸鸡菜谱,郁白推测他是刚腌好了肉,要等待一段时间,再进入下一个步骤。
有的菜谱说腌一个小时,有的是两个小时,有的则要一夜。
不光是腌制时长,网上每份炸鸡教程的每个步骤基本都各有不同,而早餐店老板娘的热心指导里并没有涉及到这种细节。
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为此疑惑过。
该信哪个人类的话呢?
大家看起来都很有道理。
这搞不好就是厨房将要沦为浓烟战场的原因之一。
郁白努力压下又悄悄
翘起的嘴角,手心里捏着一对耳塞。
他早有准备。
其实他还习惯性地想戴口罩的,但怕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严璟看到后嘲笑,才作罢。
小时候,他厨艺一般的父亲每次尝试做新菜,都会把非要进厨房围观的他包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手套一样不落,生怕出点什么意外伤到他。
年幼的郁白被裹得像个胖胖的小雪人,从不肯老实坐在父亲准备的小凳子上,总是踮起脚攀着台面,一脸惊奇地盯着在锅里起起伏伏的食物。
朦朦胧胧的厨房杂音里,随着一声带笑的叹息,工厂里用的那种透明防护面罩就轻轻盖下来,保护住他唯一露在外面的明亮眼眸。
这一刻的郁白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较常人更浅的瞳色依然明亮,身边却很静。
不知坐了多久,他罕有地想起童年的时光,倒不再那么困了。
郁白起身,去沙发里翻了一个靠枕过来垫凳子,顺便看望一下毛茸茸的白色大笨狗。
屁股又坐麻了。
灰白小球依然没有要破壳的迹象。
好吧,这玩意儿就不可能是个蛋。
不孵了,好傻。
郁白正要走开,余光里的小球微微一颤,灰白的表面浮现出一种转瞬即逝的黑色。
他停下脚步,惊讶地回眸凝视。
小球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颜色也没有变化。
郁白彻底精神了,又拿起来研究了半天,却没有再发现任何异样,仿佛刚才的一瞬只是幻觉。
……太久没睡觉导致的错觉?还是飞蚊症?
正在他为此纠结的时候,窗外飘来嘈杂的抽油烟机轰鸣声。
十一点四十分,郁白的循环尚未结束,住在隔壁的邻居开始正式烹饪炸鸡。
好严谨地腌制了两个小时整,一分钟都不差。
郁白记得那次他和严璟被爆炸声吵醒后,他看了眼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多。
隔壁那间目前还算洁净的厨房只剩下不到一小时寿命了。
郁白努力地抑制着自己想要亲眼看热闹的心,让自己老实待在凳子上。
被笼在抽油烟机的巨大噪音里,许多动静都无法再分辨出来。
但很明显,隔壁的厨房里的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混乱。
灰烟从窗户里不断涌出,焦味四处蔓延,各种不知名的金属撞击声丁零当啷地响着,宛如什么正在炼金的秘密工厂。
幸好周围住户稀少,又是工作日没什么人在家的时间,不然早该有人报警了。
郁白把自己摁在凳子上忍耐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坐住。
他摘掉耳塞,快步走进厨房,凝眸望向对面。
其实他无法完全看清那里面的景象,因为窗子里一片灰蒙蒙的,浓烈的焦糊味呛得人头晕。
滚滚浓烟中,郁白看见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煤气灶旁,有些茫然地看着铁锅里高高窜起的橘红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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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穿围裙,白衬衫快变成熊猫衬衫,可能因为老板娘和菜谱都没教他做饭前要系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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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试图熄灭火焰的举动,可能因为人类的绝大部分菜谱里都不会有“火着了要灭掉”这个基础常识。
……
郁白忍不住扶了扶额。
他现在为什么能这么顺畅地理解非人类的脑回路?
第一道爆炸声响起后,卧室里传出一声大梦初醒的我靠。
被吵醒的严璟急匆匆从房间里跑出来,慌忙找郁白的人影:“怎么了小白!什么东西炸了?”
郁白头也不回地安抚他:“没事,隔壁的厨房炸了。”
“哦哦没事就好,原来是隔壁的……啊?厨房炸了?!”
身陷爆炸厨房的非人类邻居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循声看过来。
热烈的夏日阳光下,隔着雾蒙蒙的透明玻璃窗,郁白的视线与他在空气中相遇。
上一次在这里隔窗相望的,还是两盆朝气蓬勃的太阳花。
气氛微妙的面面相觑中,郁白先开了口:“锅里着火了要盖上锅盖,别让火一直着,会出事的。”
他自己虽然几乎不做饭,却见过很多次别人下厨。
闻言,隔壁厨房里的男人很快照做,同时低声道:“抱歉。”
火焰暂时熄灭,第二声爆炸并未响起。
郁白看见那双灰蓝眼眸里闪烁的歉意,像孤零零游荡在森林中的萤火虫。
于是,他又听见自己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什么,盖过了心头的波澜。
“……我过来帮你算了。”他说。
一个人在这个处处复杂的世界上生活,到底是件难事。
哦,不是人。
这天中午的十二点三十七分,邻居朝这里望来,在等待他过去,湖水般的眼眸里盛着他的倒影。
郁白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看了眼手机时间,转身正要离开家,前往隔壁的屋子。
下一秒,熟悉的黑暗与眩晕感再次袭来。
昨日午后的一点三十九分,郁白窝在柔软舒适的客用沙发里,陡然眨了眨眼睛。
时间又重启了。
一次循环的终点与是否入睡无关。
那就是有固定的结束节点,他恰好看到了那个时间,中午十二点三十七分——根据目前已知的一切,郁白推测这应该是初始那天,非人类邻居仓皇将厨房恢复原状的那一刻,这种反地球常规的行为可能在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上都引发了某种混乱,进而成为一次循环的节点。
他觉得这是个很合理的猜测。
他找到了上一次从这里出发时,想要验证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循环。
可是……
渐渐从眩晕中恢复过来的郁白,仍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心理咨询室里,坐在对面的陈医生头发花白,惊奇地看着他面孔上浮现出怅然若失
() 的神情。
鸡翅馅的肉包放在冰箱里,他没来得及让严璟也尝一尝。
他没找到机会问那个家伙送的小球究竟有什么用。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朋友这个词向对方解释清楚。
他甚至还忘记了一件本该放在最开始的事。
陈医生看见本来窝在沙发里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紧接着,她被抱了个满怀,听见比自己高许多的青年向她道别:“陈医生,明天见。”
“明天——诶?明天我就退休了呀。”
“不会的。”轻轻的回答随着脚步声飘散,“在我的世界里不会。”
郁白登上公交车,穿过一条又一条夏日的街道,无暇去听旁人的争吵,心情就像天空中正追着车流动的云。
他回到小区,在行人寥寥的单元楼候梯厅里等待着,直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先后走进来。
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郁白便径直走过去。
他直视着对方,毫不犹豫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后方提着许多食物跑过来的第三者王师傅连忙刹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心里偷偷惊叹:……哇哦。
好直接的搭讪。
被忽然叫住的男人有微卷的黑发和灰蓝的眼睛。
他停下脚步,垂眸看过去,眼里随即映出来人的身影,漫射的日光将浅棕的发丝照得金灿灿的,看上去很温暖。
短暂怔忡后,男人认真地回答他:“谢无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