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想,这好像是个文不对题的回答。
明明应该说“我相信”才对。
因为其他人都不信他没醉。
而谢无昉跟他们不一样,总是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可这一刻,祂却说:“我知道。”
郁白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好奇地反问回去:“你知道什么?”
他陡然望进那片澄净剔透的湖水。
里面正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
唯有他的倒影。
谢无昉说:“全部。”
双颊泛红的醉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全……”
“啤酒不好喝吗?”眼前人忽然问,“跟上一次的酒比呢?”
上一次……
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没办法进行连贯理智的思考,郁白的思绪很快就被带跑了。
想起来了,他上一次喝酒,还是在异时空里,陪已经逝去的老人喝了黄酒。
郁白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点头:“不好喝,都不好喝,因为是苦的。”
大概是想起了苦涩辛辣的酒味,他下意识地皱了皱脸,话语也有点孩子气,令男人的眼中泛开一缕笑意。
和一声叹息似的低语。
“抱歉。”祂轻声说,“那你要喝热巧克力吗?”
热巧克力?
郁白总觉得这一幕隐隐有些熟悉,仿佛已经在记忆深处上演过一次。
夏夜、酒意、热巧克力……还有近在咫尺的谢无昉。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既视感,但他还是被这个仿佛自带馥郁香味的名词引诱了。
“好啊。”郁白应了声,才迟钝地问,“我家里好像没有巧克力了,你要点外卖吗?还有,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他的话音消弭于不经意瞥向自家厨房的一眼。
那里灯光明亮,洁净的台面上放着盒装的鲜牛奶、淡奶油、黑巧克力……
身旁的男人已经越过他,朝那走去,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
愈发熟悉的景象。
“诶?”郁白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我什么时候买的……等等,小谢你会做这个吗?”
他可是记得谢无昉炸厨房的历史的。
当然,祂很聪明,有一次在循环时空里被他教会了厨房基础常识,就完美复刻出了各种好吃的。
但郁白好像没有教过祂要怎么煮热巧——
“我会。”谢无昉语气平静,“你要帮忙切巧克力吗?”
郁白呆呆地接过男人递来的一大板巧克力:“噢,好。”
……好巧,他刚想说自己可以帮忙切的。
于是懵懵懂懂的人类低下头,很听话地拆起了包装袋。
散落着整块黑巧克力的崭新案板上,尖锐的刀锋总是能恰好避开不知分寸的白皙指尖,就像有生命一样。
看
起来是他游刃有余地握着刀具,事实却是反过来。
脆弱纤细的手指正被冰冷无机质的东西,牵引着动作。
厨房灯火通明,窗外风雨暗沉,世界运之掌上。
意识朦胧的人类浑然不觉异样,还很得意地宣告:“我切完了!”
他用掌心拢了一点切得很细的巧克力碎屑,献宝似的捧到男人面前:“看,切得很好吧!”
耳畔便传来称得上温柔的回应:“嗯,很好。”
郁白又说:“要不要再切得碎一点?我觉得今天特别有手感,平时我的刀工其实乱七八糟的……”
“都可以。”
“那我再加工一下好了。”
郁白刚要低下头继续努力,想了想,小声抱怨道:“你老是看我干什么,会害我紧张的,我在切东西!”
虽然此时的他其实并不知道紧张为何物。
总得找个理由鞭策一下这家伙。
他觉得谢无昉在偷懒。
不去好好打发奶油,反而在看他切巧克力。
但这一次,人类轻飘飘的抱怨并没有换来神明郑重其事的解释。
“我更喜欢这一刻的你。”
祂这样说。
“……什、什么?”郁白怔了怔,“这一刻的我?”
他没有为前面那声“喜欢”而感到错愕,只是脸颊跟着泛起雾蒙蒙的热意。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他知道谢无昉喜欢自己。
如果,那些灼热恒久的注视、无需缘由的追随、无穷无尽的耐心……在神的世界里,也被称为喜欢与爱的话。
被人类仰望着的祂轻轻颔首。
人类却仍然困惑:“为什么?这一刻有什么特别……”
“这一刻,你的眼睛里没有别人。”
四目相对时,那双美丽奇异的眼眸里涌动着幽然的风暴。
头脑一片混沌的郁白霎时怔住。
他忽然不能立刻理解这个听起来分明很简单的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