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那间,利森维恩的身体蓦然绷紧。
柔软的触感落在他唇角下端的伤口上,伴随着一股有些温热的湿润,蕴含着微醺的酒香,在这贴合之间隐隐渗进了他的伤口,牵扯出一丝轻微的刺痛。
这刺痛中夹杂着几分莫名的痒,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尖轻轻刮了一下。
奇异的酥.麻感如电流淌过,从他的伤口处肆意蔓延,顷刻间就蹿向四肢百骸,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细微战栗。
利森维恩眼睫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垂下眼眸,看向将唇轻轻贴到他伤口处的黑发青年。
这样近的距离之下,他闻到了一股很幽冷的香息,那是一种很独特的灰烬之气,仿佛黑夜下能吞噬星云的雾。
并不灼烈,却存在感十足。
像是烟云涌进喉间,让喉咙变得干涩。
除此之外,还伴随着一股微醺的酒气。
是那杯马丁尼的味道。
利森维恩的喉结不可遏制的滚动了一下。
从他这个角度,能非常清楚的看到对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这纤长的眼睫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晚风吹来,翩然离枝,在心尖上荡出细微的涟漪。
利森维恩的眼神有了变化,琥珀色的虹膜里掀起了晦涩不明的波澜。
这时,谢利尔已经往后拉开了距离,不过他的手还放在利森维恩的后脑勺处,掌心贴着他的发丝并未收回。
利森维恩的发丝很软,是一种与他冷冽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的顺软,深色的发丝逆在光的阴影里,乍眼一看,倒有几分像是黑发。
谢利尔看着利森维恩这双直直凝视他的琥珀色眼眸,微微挑了挑眉,随即在利森维恩的目光下,将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心脏处。
这一刻,利森维恩绷紧的下颔线变得越发深刻。他利落分明的唇线闭得很紧,掺杂着一种有些冷硬的克制。
隔着一件黑色的军装,谢利尔感受到利森维恩心脏的跳动。
是一种明显比正常速度更快的频率。
谢利尔唇角微扬,看着利森维恩的眼睛再次笑起来:“你以为我会吻上你的唇?”
利森维恩没有说话。
只是以沉默来做无声的回答。
谢利尔收回手:“只是想得到答案的话,刚刚那样已足够,不是吗?”
说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谢利尔微微拖长了尾音,本就撩人的嗓音在笑意中,显出了一丝轻微沙哑的磁性。
“你看,你的心跳就是最好的证明。”
利森维恩没有反驳。
因为在这客观现实下,他那乱了节奏的心跳声,确实已足够证明一切。
即使刚才他们的双唇并没有相贴,甚至连唇角都未碰到,但是那细微又短暂的触碰,所带来的似有若无的感官体验,明晃晃的反应到了他的心里。
甚至于现在,明明他们已经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伤口处仿佛还残
留的温热触感,却还一直在侵袭他的思维,让他的视线本能追逐黑发青年的双唇。
他看着对方微微荡开笑意的唇瓣,在烛火下透着殷红的颜色,像是搅碎汁水的红翎兰,隐隐可见洁白的贝齿和精巧的舌尖。
他想到前几秒,这形状漂亮的唇还触碰过他的伤口,那种隐隐刺痛的酥.麻,又一次席卷他的心海。
利森维恩得到了验证。
他确定了,这应该就是一种喜欢。
注意到利森维恩的情绪变化,谢利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话落,谢利尔也没有要听利森维恩回答的意思,而是转身走向了这个休息间里那张唯一的座位。
他要验证的事已经在利森维恩身上得到了确认。
光明神的化身,的的确确就和普通人一样,会动心,会动.情,会有所有普通人该有的反应。
他们会对人产生喜欢,会因为吃醋而产生强烈的占.有欲,也会因为受到诱惑而产生亲近的欲.念与渴.望。
虽说这些种种,对于拥有全知能力的谢利尔来说,算是早就已经知道的结论。但是事情关乎到光明神,所以总归是要通过实践来真正确认一下,他才能彻底放心。
现在,他得到了这一份不存在任何偏差的答案,之后对另外两个化身的血液获取,心里也更有数了。
想到这,谢利尔眼中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
他心情很好的走到位置上坐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这个在他面前,努力用翅膀遮住自己眼睛的胖乌鸦,轻笑着说道:“行了,翅膀的缝隙留那么大,还有什么是你没看到的?”
胖乌鸦诶嘿一声,将翅膀放下来。
谢利尔重新拿起那杯还剩大半的马丁尼,饮下一口之后,他见利森维恩还站在原地,就用手指轻扣了一下装着曲奇的圆盘边缘,好整以暇的说了句:“奶油味的曲奇,确定不来吃吗?”
利森维恩闻言,目光顺着谢利尔的指尖看向盘中的曲奇饼。沉默了两秒后,他走了过来,在谢利尔的视线下,拿起奶油味的曲奇饼喂进了嘴里。
入口的味道比利森维恩想象中更甜腻,但是并不让他讨厌。
此时,外面的混乱已经彻底平复,被打断的大舞会继续开展,而顶上那原本的水晶大吊灯被破坏之后,四周换上了用白蜡制成的花瓣灯,微微闪动间,更显一种朦胧的浪漫。
悠扬的音乐再一次被奏响,婉转动人的旋律也穿透雕刻着红翎兰的隔门,传到了这个小小的休息间里。
这有些缠绵悱恻的曲调,是一首利森维恩十分熟悉的音乐。熟悉到昨天晚上,他才从留声机里听到过。
不过或许是因为心境有了转变,现在再听到这首与爱相关的旋律时,他竟然也能从中听出一种徐徐而来的甜蜜与温情。
他嘴唇微抿,下意识看向谢利尔,这一刹那间,那幽深的眼神在这烛光晃动的夜色里,似乎多了几分冰雪初融的柔浅。
..
.......
这一场加西亚大舞会过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有些东西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知晓谢利尔魔镜身份的人,除了利森维恩和赛奥王后之外,还多了一个亚里兰国的亲王阿诺德。
阿诺德与赛奥王后暂时达成了协议,在舞会的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伯莎利顿国。跟随他一同离开的,还有那对双生子厄威斯和厄修斯。
真正的布鲁克和他收养的两个孤儿被艾诺文派人救了下来。
至于艾塞亚国的亲王奥格斯格,则仍旧留在伯莎利顿国,他以艾诺文友人的身份,居住在公爵府,活跃在这做被誉为圣恩之光的城邦。
三个王国,三方统领。
无论背地里暗流涌动得多么复杂。
至少在明面上,似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赛奥王后开始组建去往无妄虚密林的雇佣小队,而这段时间,还顶着外聘占星神术师的谢利尔,则是回归了在莱伽圣恩学院的任教日常。
为了能更快捷更效率的获得能力点,以保证在去往无妄虚密林之前,不再受到出镜子的时间限制,谢利尔在之后的课堂上一直以实践为主。
他会让这些来听课的学生,每人写下最想知道的事,然后将这些问题进行筛选,最终确定下几个相似性最高的问题,在课上为他们做演练占卜。
往笼统一点的,就是最近一个星期里的天气变化。
往细致一点的,就是每个学生对各项神术掌握的具体等级。
随着实践的增多,因为面向的群体全是神眷者,所以以这种方式回答问题的谢利尔,能力点提升的速度也越快。
另一方面。
由于那日在大舞会的开场时,赛奥王后向众人表露了对他的在意,这之后,无论谢利尔走到哪里,投放到他身上的视线虽然因为王后的重视而变得更小心隐晦了,数量却也更多了。
这些视线里,有好奇,有羡慕,有嫉妒。
不过最多的,还是程度不一的憧憬和崇拜。
谢利尔的占星神术让他们敬佩,同时他身上那种深邃神秘的气质又深深吸引着他们,让他们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那种感觉就像是地上的生灵,追逐高悬在夜幕里的明月。
信奉光明的他们,明知道黑暗的危险。
却依旧在月色里,去寻那一抹位于浮云中的幽光。
而除开这些精神上的、信仰上的东西,
还有一个更直观的外在变化。
那就是整个莱伽圣恩学院里,将头发染成黑色的神眷者,正以一种让旁人瞠目的速度直线增多。
谢利尔上课的时候,朝着下方的学生一眼望去,近千个的人头数里,差不多有一百个都顶着一头黑发。
接近十分之一的概率。
放在这群神眷者中,实在不算低。
而这数量,还在不断扩大。
这种,有些人或许只是在跟风,有些人又或许是单纯觉得黑发更好看,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都说明了谢利尔所带来的影响力。
不说旁的,就莱伽圣恩学院周围售卖染发粉的门店,现在几乎都已经处于了一种紧急缺货的阶段。
就这事,还成了不少贵族在饭后的闲谈。
总而言之,一场莱伽圣恩学院举办的加西亚大舞会,让谢利尔这位深受赛奥王后偏爱的占星术士,彻底进到了主城公民的视线中,成了最受关注的焦点。
就连一些年龄不大的孩子,都知道了有一位黑头发的高阶占星术士。
他的脸上戴着面具,有一双非常好看的金色眼睛,身上缠着绷带,穿着黑衣,占星神术厉害又精准,在大舞会的开场,受到了王后最高礼仪的对待,在占卜上不存在一点误差,精准率百分之百。
在这些事被广泛传播的情况下,知道谢利尔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就有个子小小的孩子许下了小小的心愿:“我以后也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占星术士。”
小孩的母亲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我可爱的孩子,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在上,他会听到你的祷告,庇佑你得偿所愿。”
“不对,”小孩眨了眨眼睫,摇头道:“光明神大人都没有现身过,他一直住在雕塑里,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占星术士,那我就该向最厉害的占星术士祷告。”
那现在最厉害的占星术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