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从外面走进来,只要工作结束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在房间里陪着库洛洛,偶尔也会讲起他管教弟弟的无奈,今天也是,可说了半天屋中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库洛洛没有应一句,只是看着手里的书发呆。
伊路米歪头看了他一会,忽然抽走了他的书。
库洛洛回过神,问:“怎么了?”
“在想什么?”
“没什么。”
伊路米沉吟了会,状似好心地说:“你想参加利齐的婚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库洛洛呼吸窒了下,但他没有表现出异样,摇头低声道:“我不想去。”
“
()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很想去。”
“我确实想去,但不是因为利齐,”库洛洛淡淡道,“我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伊路米顿了下,“确实,那我明天带你去庭院逛逛吧。”
说着,他在库洛洛身边坐下,伸手将他搂进怀中,“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伊路米知道只是一味地上手段除了加深他们的僵化的关系外别无好处,因此多数时候他其实还是很由着库洛洛的,甚至还时常会带些礼物回来,只不过库洛洛一直都是被动着接受着一切。
原以为这次也是,却不想库洛洛提了个要求:“我想要接受训练,可以吗?”
这个训练自然指的是揍敌客的杀手训练。
伊路米微微眯起眼,库洛洛会提出这种要求肯定不是他想通了,想要融入揍敌客家。
他很清楚,库洛洛目前只是碍于他的那些朋友才这般听话温顺,不过这也无所谓,伊路米更看重结果,库洛洛如今方方面面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段时日两人又和过去没太大区别地和睦相处,所以伊路米还挺满意,至少那些碍眼的家伙也不是一无所用。
他想了想,不能直接否定打击库洛洛的积极性,说实话,如果库洛洛想要训练的理由不是为了杀死自己,他还是很乐意亲自教导库洛洛的。
“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欣慰。但想要成为杀手,最重要的一点是,除了你的家人之外,你没什么人不能杀的。”伊路米图穷匕见般地缓缓说道,“在你亲手杀死你那些朋友后,我会为你安排训练。”
库洛洛没有说话,像失去了语言功能般沉默着,伊路米也不在意,捧起他的脸亲了亲他,嘴中和过去无数次劝说的那样念道:“认清你现在的处境,放弃那些无用的坚持吧,我会替你操心所有的事,你会过得很轻松很快乐,库洛洛。”
库洛洛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手,黑色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
翌日,伊路米说到做到,在接近中午时把库洛洛带出来了。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踩在草地上,看到过太阳,再次拥有这一切时,库洛洛甚至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是直到今日,他才得以见到宅邸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入眼之处与其说是庭院,不如说是一片森林,拔地而起的高大树木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隐约间还能听到一阵鸟鸣。
空气里传来一阵淡淡青草与泥土混合起来的味道,风吹过树荫间带起“飒飒”的声响。
伊路米站在他的右侧,语气十分平淡,“很大吧,还没告诉你,我家的位置在四千多米的高山上,一直到山脚大门外都是这片景象,这一带还算自然保护区。”
会成为保护区自然是会有一些珍稀的动植物存在,也侧面告知他森林几乎保持着原始的样子,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独自出入这片区域将会伴随着极大的危险。
“你体质还算不错。”伊路米边说边带着库洛洛往森林走出去,“
在这个高度空气间的含氧量都和山地有所差异,但你很快就适应了。”
伊路米说得越细致,越说明一件事——库洛洛无法孤身离开,他对此事抱有着百分百的肯定。
库洛洛从出来后就没说什么,神色也是淡淡的,好像只是专注于风景上。就和杀手说的一样,这片地貌的确尽量维持着原始的环境,但好歹的确有人居住,还是有一条明显的道路,尽管没有修建石梯这种建筑方便行走,可不至于被粗壮的树干挡住去路。
宅邸处于枯枯戮山将近最高处的位置,揍敌客一家如恶龙般盘旋其上,想要出山走的都是下坡路。即使幅度没那么陡峭,但也不好走。伊路米瞥了库洛洛一眼,却见人丝毫没有需要帮助的样子。
森林间的气温本该是阴凉的,但由于他们是从山洞里出来,在外反而感到了一点久违的暖意。库洛洛对野外并不陌生,在从事考古工作后他也有过在深山间探索遗迹的时候。
伊路米没有撒谎,这片望不到边际的山林的确维持着最原始的环境,尽管下山的路径比较明显,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两人几乎并肩走着,忽然微风带来了阵奇怪的声响,那种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间不算清晰,却隐隐接连不断,像是钝刀的磨砺声,又伴随着呼号,但仔细一听又不像。
库洛洛下意识停下脚步想听清楚,伊路米心中却一清二楚,即使距离这么远,他敏锐的嗅觉已经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腥味了。
“没什么。”伊路米道,“只是我家的狗在吃饭而已。”
狗?这么大的动静会是狗发出来的?
库洛洛心生疑惑。
“你们家还会养宠物?”
“嗯,我爸爸挺喜欢,他房间里还有一只。”伊路米表情如常,“带你去看看吧,顺便让它认认你。”
库洛洛对狗没什么兴趣,但显然伊路米也不在乎他想不想去,对方似乎嫌他走得慢,在他又要往前走时直接伸手把他拦腰抱起,一脸平静又淡然道:“这样快些。”
库洛洛重心不稳刚扶住人的脖子,伊路米就抱紧他往前一跃,劲风瞬间在耳边呼啸而起。
往下走本身就快,加上伊路米又跟玩似的老爱做些危险动作,库洛洛感觉自己就像坐上了云霄飞车,还是没绑安全带的那种,尽管对方一直牢牢地抱着他,可忽而一阵又一阵的失重感次数多了还是会让人感到烦。
库洛洛心里憋着闷,他敢肯定伊路米在故意玩他,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硬抗的结果就是等伊路米停下来后,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好像还在身体内,站在地上也有点飘飘然地发虚。
他才刚站稳,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刚皱起眉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怔在了原地!
有着灰色皮毛、几乎有三层小楼高的两只大型野兽正在撕咬着一个人,库洛洛不确定那人还是否有意识,但就在他愣神中,那人就被两只野兽像是分割着一小块肉片般,轻而易举就被扯裂为两半。
鲜血洒在野兽脸
部的皮毛上,但它连眼都不眨一下,眼神空洞得仿佛只是个有着血肉外皮的机器。
“三毛又要吃多了。”伊路米在他耳边的语气还带着一丝苦恼,“这些人是上山找我们寻仇的,正好被当成午餐了,不过这个月来的人也太多了些,三毛体重都要超标了。”
生吃的场面过于血腥和恶心,库洛洛早餐根本没吃多少,都被眼前的画面刺激得有些生理性的不适。
“揍敌客的仇家一直很多。”伊路米还在说,“所以我之前才那么担心你的安全……不过现在没事了,住到家里就没有人能伤害你。”
库洛洛不自觉地起了一身冷汗,他抿紧唇侧头看了伊路米一眼,耳边的鸣叫声盖过了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空气中越来越浓的恶臭让他忍不住一阵阵的反胃。
等他们回去时正好到了午饭点,可库洛洛面色苍白,什么都吃不下,稍微清洗下就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伊路米叹了声气,“想出去的是你,出去了被吓到的也是你,居然连饭都不吃了。”
库洛洛不想听他的声音,用被子闷住脑袋翻了个身。
固然被野兽生吃活人的画面恶心到,但他不是被吓到。
伊路米知道伊路米想做什么,自己就如一只已经落入囚笼的猎物,为了驯服他,伊路米在尝试一点点磨去他的锋芒,拔掉他的利爪,就连这次出行也是别有目的,给予他希望又让他亲眼目睹绝望。
杀不死,逃不掉,他还能做什么?
可即使面对这样的情境库洛洛也没想过自我了断,只有活着才会有翻盘的机会,就算面临这样几近无望的困局也一样。
与库洛洛绝望相比,伊路米感到了一种夙愿实现的满足。就像是心底深入的隐秘总算达成了一样,极致的掌控带给了他愉悦的快意。
自这天以后,伊路米不再限制库洛洛出门,当然仅限于庭院之内,也仅限于他陪同的时候。
他将库洛洛看管得严丝合缝、也护得密不透风,以至于他在枯枯戮山住了将近一年,除了基裘之外,都没有一个家族成员见过库洛洛,小辈中甚至有不知道自家大哥卧室里关了一个人的。
库洛洛像是被神隐一般,完全消失在了他以往的世界中,他没有回过一次来自过去认识之人的询问信息。
久而久之,库洛洛也很少通过网络看外面的世界,连邮箱都很少打开。
直到有一天,他时隔两个月再次打开了邮箱,看到了利齐发来的一封邮件,时间是四十天之前。
准确说,这是一封遗书:
【库洛洛,
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收到这封邮件,我联系不到你,但其实也无所谓了,往好处想,说不定你也去了那个世界了呢?
耶妮上周由于一个意外早产了,但是大出血,孩子在三天后因呼吸衰竭和她一起走了。
对了,夏丽也在上个月去世了,我好久没跟她联系,也是之后才知道的,她是因为煤气中毒走的。
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就好像受到了死神的诅咒一样。
或许真的有诅咒吧,所以我决定不等死神来找我了,我准备自己去找你们了。
利齐】
当时,库洛洛只是神色平静的关掉了网页,连询问伊路米的都没有做,一切如常的过了两天。之后他毫无预兆地生了场大病,高烧让他意识模糊,好几日都没睁开眼。
伊路米匆匆从外赶回来时,库洛洛刚清醒没多久。
“你怎么样?还难受吗?”伊路米坐到床边问。
他已经从勒路斯那了解了情况,若不是揍敌客家医疗完善,这次的病还十分凶险。
库洛洛神情冷漠,没有回答,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伊路米沉默了会,放缓声音,解释了一句,“不是我做的。”
可库洛洛仍没有理会。
伊路米皱了皱眉,念着库洛洛还在生病,便没有勉强他给予自己反应。
然而一直等到库洛洛身体完全康复,他对伊路米的态度却依旧没有发生变化,仿佛虚假的和平终于结束,露出了扭曲狰狞的真实。
只有在床上时,库洛洛才会身不由己地给予伊路米想要的回馈。
不过这并没有让伊路米心情好转,他再次感到了头疼,他没想到都过去那么久了,库洛洛的脾气竟然还是那么倔,就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伊路米摁着库洛洛,又一次重复,“你是不相信吗?”
“我知道…不是你。”
“那你在跟我闹什么?”
“我只是…”库洛洛忽然看着他笑了下,轻蔑又嘲讽,“不想装了。”
“……”
伊路米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