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刘嬷嬷的互动肯定有问题,不管她是如景元帝那样知道了惊蛰的来历,还是姚才人的死另有原因,她们必定是怀揣着恶意。
比起景元帝那种恶劣的玩弄,更要命的恶意。
决不能跨过黑骑。
惊蛰这么想着,一时间破罐子破摔,又往后倒退了几步,眼瞅着刘嬷嬷的脸色微微扭曲,太后的神情也跟着阴沉下来,他竟有种怪异的快|感。
太后越不高兴,惊蛰自然是越高兴。
“宁宏儒!乾明宫就是这样纵容这等无知无畏的狂徒?这是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宁宏儒欠身,正要作答。
“寡人纵容出来的,如何?”
悄无声息的,几乎无人觉察到景元帝的出现,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惊蛰几乎跳起来。
无他,这声音正正就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许久不曾露面的景元帝站在台阶上,冷淡地注视着太后,那张昳丽漂亮的脸上显露出些许阴冷暴躁,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阴郁冰冷,“太后要是没事,就早些离开,没听到寡人要吃药吗?”
“皇帝,你这说得什么话?天下大事在你眼中,都不值得一提吗?你病得如此严重,哀家怎能放心得下?”太后皱着眉,厉声说道,“再则说了,陛下这般病情,却是什么都没与那些大臣商议,甚至在朝中胡来,岂非是病得糊涂了?”
“太后不放心什么?”景元帝似笑非笑地呵了声,“是不放心那个一事无成的儿子,还是不放心寡人死前会留遗嘱?”
他一步步走下来,抬手勾住惊蛰的下颚。那双清亮的眼眸,倒映着景元帝小小的身影。
“亦或者……你此番前来,是想给你那不中用的长兄求情?”
那手指冰凉得很,冻得惊蛰直哆嗦。
可景元帝说的话却让他移不开眼……太后的兄长,不正是黄庆天吗?
景元帝的注视,也让惊蛰感觉到奇怪,他的身体僵硬着,不敢随便动弹,却恍惚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那种好似四面八方都有人凝视的怪异感,让惊蛰更加紧绷,不敢做出任何动作来。
“陛下!”
太后见景元帝竟在她眼前做出这等事,说出这样的话,声音越发激昂。
“黄庆天为官几十载,一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皇帝却莫名将他拿下,这简直是无视法度!”
景元帝真是疯了!
他病得越重,便越肆无忌惮地发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那种癫狂,怪异的氛围弥漫着,隐隐叫人开始不安起来。
“是吗?”
景元帝终于移开眼,漫不经心地看向太后,“那太后,是想去陪他吗?”
太后被景元帝这话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景元帝懒散地拍了拍惊蛰的脑袋:“走罢。”
惊蛰愣愣地跟着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太后的声音响起,略有几分气急败坏:“陛下,你就算再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
就见一道寒光闪过。
惊蛰后知后觉,刚才那样快的速度——
竟是皇帝!
说他在病中,可这速度,却是快到惊蛰的眼睛都捕捉不到。
他只知道,就在顷刻间,原本就在他身前的景元帝已是抽|出了身旁黑骑的佩刀,轻易割开了刘嬷嬷的喉咙。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台阶下的。
伴随着那肉|体倒地的声音,他厌恶地甩开刀上的血,又横着指向太后。
“太后,寡人是快死了,但现在还活着呢。”冰凉的声音底下,蕴含着暴戾与恶毒,“滚远些,不然下个死的就是你。”
太后面色煞白,那寒凉的煞气,根本不管不顾。她是太后也好,是个仆妇也罢,在景元帝的眼底下没有任何差别。
都是可屠杀之物。
见太后终于学会闭嘴,景元帝这才随意丢开刀,转身说着:“放心罢,在寡人死之前,会让黄庆天跟着一起殉葬的,呵,这样的殊荣,身为股肱之臣,会高兴的吧?”
景元帝拾级而上,经过惊蛰时,冰凉的手指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一起往上走。
惊蛰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跟着景元帝上了台阶。
甭管太后与皇帝有什么纠葛,光是他说出来的话,就足够惊蛰高兴的。
远离那片血气后,景元帝越走越快,踏足殿内的时候,已经开始咳嗽起来。
惊蛰忙上前扶住他,却惊觉皇帝的身体如他的手指一般冰凉。那高大的身体微弯时,竟有几分怪异的脆弱。
“陛下,奴婢去叫宗御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景元帝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疼得惊蛰呜咽了声。
“不必。”
景元帝冷冷丢下这句话,侧过头来看着他,那脸庞苍白死寂得很,如同雕刻的石像毫无血气,一双如墨玉的眸子幽冷地盯着惊蛰,莫名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你很高兴?”
景元帝的问话,总是出乎意料。
好在再奇怪,也不会比之前的还要奇怪。惊蛰甚
至还能镇定地点头:“奴婢的确是高兴。”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只要黄庆天倒霉,黄家倒霉,太后倒霉,我就很高兴。”
惊蛰这人纯粹得很,黄庆天是黄家的家主,那自然是整个黄家都与他有仇,谁都逃不开。
能见得他们倒霉,那他怎会不开心?
“开心了为何不笑?”
景元帝像是忍耐住了那种咳嗽的欲|望,终于站直了身子。
他眼眸专注地打量着惊蛰,眉间好似还带着几分不耐和异样的审视。
“笑呢?”
……不是你这人真的有病吧!
惊蛰又一想,成吧,皇帝还真的有病。
可突然要他笑,要怎么笑得起来哦?
惊蛰费劲想了想,终于回想起当年,柳俊兰给他做桃花酥的时候,那香味馋得他像只小狗围着灶台团团转,踮着小脚趴在桌上嗷嗷等吃的。
柳俊兰实在是被他缠着没办法,刚做好就挑出来一块在边上晾着,等不那么烫了,就小心地掰碎,一口口喂给小孩吃。
别提多高兴了。
越是这么想着,惊蛰的脸上笑意就越浓,那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喜悦,就连眉梢都流淌着怀念的欢愉,纵是惊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过火,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好半晌,景元帝这才满意地点头,“去罢。”
惊蛰再一次地,被赶出来了。
他呆呆地站在门外,迟疑回头盯着那紧闭的大门。
总觉得景元帝像是在养……什么东西那样养着他的感觉……这是他想多了吗?
可他是个人呀?
除了当个人养,还能有什么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