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沉入了深渊。

直到耳边传来像是秒针转动的轻微嘀嗒声,他才从沉梦中惊醒，恍惚着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他站在陌生而又寒冷的小巷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巷深处的黑暗里。

瞎了一只眼睛、空着一条裤管的年轻人颓废地坐在那里——他的年纪本该被称之为年轻人,但痛苦和绝望已经将那张脸雕琢成了老人的模样。

提姆只觉得眼前的颓废流浪汉眼熟得可怕,似乎有个名字在他嘴里呼之欲出,但在临近出声时，他却有些不敢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可他足够理性的大脑告诉他了答案。

那是承载了他年少时的大胆和热血、在无数次夜晚中按下快门偷拍的，最喜欢的罗宾。

那是杰森·陶德。

像是被岁月和绝望腐蚀掉的武器。

这让提姆突然想到了固有结界的的bat,风霜永久地留在了bat的下巴上，留下了花白的胡茬。

但眼前的杰森和bat完全不一样。

哥谭的黑暗骑士在那个世界线里失去了一切，但他吞咽下的所有的仇恨和苦痛，驱动着那副空荡荡的躯壳继续前行。

可提姆没能从这个杰森的身上看见丝毫的生机。

很难想象，杰森幼时曾在哥谭东区挣扎着求生，他奋不顾身追逐着生命的热烈、绝不愿让自己沉湎于东区的泥潭中。

在经历过无数苦痛之后，杰森也仍然会在每天回家和起床的时候，和家具或者摆设打招呼——他甚至给它们取了名字。

可现在呢？杰森仅剩的一只眼睛已经没有过去的光彩了,像是枯等着死亡的被遗弃之人。

如果布鲁斯在这，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孩子这样？

但提姆又立刻想到,噢,这里已经没有布鲁斯·韦恩了，他的导师已经死去许久了——也或许没有太久,提姆不太能记清流逝的时间了，他只觉得过去的一段时光行走得极其漫长。

提姆摇晃了一下，空洞地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表情茫然地退后、离开了这条小巷。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提姆想要思考什么，但此时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里有些太冷了,是吗？】

莫名耳熟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像是旧时代的幕布电影更换胶片，身边的场景忽然变化起来。

提姆孤独地行走着，从彻骨的冰寒中走到了漆黑的深夜里。

这回周围的环境终于眼熟起来了。

在夜巡的时候，提姆曾无数次站在韦恩塔的顶端滴水兽头顶，在夜风中向下俯视整座哥谭，仿佛是油画一样的城市夜景曾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可为什么现在只能称之为眼熟——因为这座城市已经被毁坏得难以辨认原貌了。

高耸的建筑被轰炸成了废墟，钢筋混泥土的墙壁下压着无数只手，地狱

一样的火焰在远处蚕食着生命。

提姆停下了脚步，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端着一把枪，而在瞄准镜的视野里，同样可以称之为眼熟的、穿着蝙蝠战衣的人影站立在废墟中。

那不是蝙蝠侠。提姆这么肯定着。

但眼前的人一定是他的某个兄弟……他不会是杰森，那么是迪克还是达米安？

他试图仔细辨认。

可还没等他确认对方的身份，提姆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扣下了扳机。

“等……”提姆瞪大了眼。

安装了消声器的枪没有发出太大的爆鸣声，但远方的人影仍旧捕捉到了这声响动，他转过头来，露出了蝙蝠头罩下的一截下巴。

那是达米安！

在子丨弹击中目标的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该死的声音又出现了：

【你最讨厌他了，是吗？你也不信任他。现在他破坏了哥谭，炸毁了你们过去的家园，残害了无辜的市民。所以你选择了阻止他，杀死了你曾经的兄弟。】

【可你为什么还是感到寒冷？是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杀人？】

属于提姆·德雷克的意识终于回笼了。

他扔下了枪，双手攥紧：“残秽？这又是你可恶的把戏！”

【不，我只是把某个平行世界的模样展示在你面前了而已，它是真实存在的世界线，无需修正。】

系统说：【很绝望吧？我从这个世界里品尝到了孤独，倾听到了世界的哀鸣。】

【这个平行世界给予了我成长的养分，她是我的其中一位母亲，所以乖孩子决定帮助她。但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我无法改写现实、无法回溯时光，民众在绝望中祈祷真神的解救——】

【这个世界需要神明。】

“不。”提姆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人的面孔，毫不犹豫地回答：“神明拯救不了这样的世界，只有人类才能救赎自己。”

【愚者。】

系统没有再说话了。

灰暗的、孤寂的世界被绚丽的色彩包裹，绮丽的童话幻梦吞噬了假象。

提姆在耀眼的强光中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瞭望塔，包裹在他全身的油彩已经干燥开裂，看起来就像是水果糖外的玻璃糖纸一样，随手就能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