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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太师父。我进门得晚,没能亲见你老人家当面。不过师父说,你嘴馋爱吃,六十高龄牙掉光了还在啃鸭脖。师父在老家年年准备好了各色好肉好菜给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在师父那边吃得满嘴流油了,过来徒孙女这处,啃几l个鲜果子,喝点淡酒,保养保养肠胃。在天之灵庇佑我们这些晚辈。”

祝祷完大礼拜了三拜,起身催促素秋和秦陇说,“你们两个给先祖的香炉供物呢?拿出来,今天一起祭拜了。”

原地等候素秋和秦陇祭拜各家先祖的当儿L,她瞧了会儿L远处挂山的瀑布,渐渐琢磨出有点不对劲。

叶家这边三个人轮番都快祭拜完了,魏家那边怎么还没好呢?

相比于叶家这边的几l个盘碟,魏家那边的祭拜物品丰盛得多。八个冷碟,八道大菜,各色瓜果摆盘堆成了尖儿L,夏日的各色饮子齐备,一把金酒壶,配八个酒杯,祭品满满当当摆在魏家三人面前。三足铜炉里点燃线香。

魏桓领

着魏大魏二直身长跪在祭品和香炉面前,三人举香齐眉默祷良久,魏桓把线香插入香炉,提起酒壶,开始挨个往空杯里倒酒。

叶扶琉在旁边瞄着,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哟,八个酒杯都倒满了。魏家有这么多先人要祭拜?

八个酒杯居然还不够。

祭拜好了一轮。魏桓把八杯酒一一泼洒在地,魏大去车里又捧出一把玉壶,配两个酒杯。

魏桓再次倒酒,把新添满的两杯酒依次泼洒在地上。

静等香炉里线香燃尽,带来的金箔也烧尽,山间微风呼啸卷过身边,卷起香灰和金箔碎烬,这才起了身。

秦陇和素秋都瞧在眼里,秦陇小声和素秋嘀咕,“魏家祭拜的阵仗可够大的,八个杯都不够……”素秋悄悄推了他一把,“闭嘴吧大管事。”

林间祭拜一场,无论是忙碌收拾着祭品的魏大魏二,还是垂眸看着香炉灰烬的魏桓,魏家三人都很沉默。

最后还是魏桓自己打破了沉默,吩咐魏二,“放鹰吧。”

——

高空一声鹰唳。

小小的黑点在湛蓝天空高处自在翱翔,穿过一片云层,消失在天边。

叶扶琉赞叹地仰头,透过头顶稀疏枝叶往天边处瞧个不停。

“放得这么高,万一它不回来了怎么办?”

魏桓也在仰头远眺。

“不会的。”他只简单说,“从小养大的鹰,认得家人。”

魏家的祭拜瞧着沉重,叶扶琉没多问,魏桓倒主动说起几l句。

“祭拜了两轮,耽搁叶家不少时辰。有劳你们等候。”

放出去的鹰会自己跟随主人,两边趁着日头还早,沿着崎岖山道慢慢往山下停放车马处走。

叶扶琉听魏桓提起过魏家的情形。父母兄长都早早过世,家里只剩一个嫁出去的长姊,命犯孤煞,平安长大不容易呐。

她体谅地说,“叶家只有一位过世的长辈要祭拜,魏家过世的人多,多花些时辰祭拜在天之灵,无妨的。我们等得。”

魏桓默然往前走了几l步,开口道,“魏家过世的亲人,大都在我晓事前便过世了。于我来说,血脉至亲,只得祖母一个。”

叶扶琉恍然道,“不就是我家那位过世的先祖一样吗?我未亲见过他,只听我家长辈一直挂在嘴边絮叨,爱吃肉,尤其爱啃鸭脖。先祖去哪儿L,哪儿L的鸭子窝就遭了殃……”

魏桓无声地笑了下,“我家祖母也爱挂在嘴边絮叨往事。说我父亲当年如何,说我两个兄长当年如何,转头就数落我淘气。”

叶扶琉惊奇地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这样也叫淘气?你小时候能淘气成什么样儿L?你家祖母必定是见过的淘气小孩儿L太少了,没见过我小时候……”说到这处清了清嗓子,闭嘴不再往下说。

魏桓眼里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你小时候如何的淘气法?”

叶扶琉:“……唔,不能说。”

“说说看。”

“不成。”叶扶琉很坚决地说,“总之不是女儿L家的淘气法子。那年我七岁,我家长辈气得拿木棒追着我打,那场面,有点像你家魏大前些天追打贵家表弟那样。”

魏桓想了想那场面:“木棍落在身上不轻。被追打着了?”

“那当然没有。”叶扶琉瞅瞅左右无人,悄然透了一句,

“长辈追到了河边,几l乎要被打着了,我就扑通往河里一跳,半晌没浮上去,吓得我家长辈扔了棍子下河底摸寻我。我呢,叼个空心芦叶棍儿L,一路换气从下游上岸,沿着河走回去,见我家长辈坐在河边哭,我就大晚上的往他背后湿淋淋地一扑,冲耳边喊,‘我回来了——’”

魏桓:“……”

魏桓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

叶扶琉笑吟吟指着自己,“说说看,你小时候有没有我淘气?”

魏桓想了想,确认:“没有。”

叶扶琉得意地摆摆手,“走罢。回去好好休养,明年祭拜时跟你家祖母说,你碰着更淘气的了。”

魏桓莞尔道,“好。”

下山路比上山容易,走出几l步,魏桓开口道,“我曾有个好友,幼年时也是罕见的淘气,时常拉着我跳窗逃学。夫子见了他便怒发冲冠,挨罚时总是我们两个跪在一处抄书。”

哟,逃学!她小时候想做没做成的事!

叶扶琉极感兴趣地听着:“长大后呢?你那好友依旧淘气还是变成了踱着方步的老学究?”

魏桓怀念地回想片刻,“长成了鼎立天地的男儿L。”

头顶传来一声响亮鹰唳,黑影展翅掠过。魏桓抬头遥望天边的小黑点良久,视线转去路边,低声慨叹。

“男儿L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那好友长眠于青山绿水间。最后那杯酒,就是敬他。”

说话间人已经走出百来步,回到山道边停着的车马处。

叶扶琉取一只梨切开了,半只喂青驴,半只拿过来试试看魏家套车的马儿L吃不吃。马儿L一张嘴,不客气地咔嚓咬去半截。

叶扶琉喂完马,擦干净了手,又取出一只更大的梨不紧不慢地削皮。魏大眼皮子一跳,过来叮嘱,“少少喂点没事。吃多了甜果子怕马儿L坏牙。”

叶扶琉举着梨和小银刀说,“看清楚点,给马儿L吃的鲜果哪用削皮?这只梨给你家郎君准备的。”

魏大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转回去套马了。

马车帘从里掀开,露出魏桓的小半张侧脸,“不必,你自用就好。”

叶扶琉没搭理这句话,把削好的梨切成小块,放在小白瓷碗里,自己掂一块吃了,把白瓷碗隔着车窗塞进去。

“心里难过得要命,还做出一副无事人的样子,装什么风轻云淡呢?我看了都难受。来,吃一块当季的香梨,我特意挑的,香脆多汁又不怎么甜,让自己舒坦一点。”

魏桓哑然片刻,从碗里取过一块香梨,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摇摇晃晃的回程路,和去时并没什么不同。

叶家雇来的大青驴又发起倔脾气,半道停了仨回,魏家的马车只得时不时地停在路边等。

叶扶琉不故意带出软糯吴语口音的时候,声线其实很清脆,尾音微微上扬,在旷野传得远。

“这驴是吃了一路好的,瞧不上路边的野草了?带出来的两把干草又给它吃完了,我们去哪里寻上好的干草喂它?”

秦陇崩溃了,“怎么这么难伺候?到底是我们花钱雇驴,还是这驴上门做大爷来了?”

素秋搜罗半日,“布兜里还剩最后三只大梨。我们要喂它还是不喂它?全喂完它又不肯走了怎么办?”

叶扶琉四处找绳子:“找根细绳把大梨捆上,拿长竿子挑面前,吊它胃口。”

秦陇继续赶车,叶扶琉手提一根长细竿,吊一块甜梨在大青驴的鼻尖前头,和素秋两个打着拍子哼起最近流行的江南小调儿L,叶家驴车开始不紧不慢地行进。

魏家马车也继续前行。

晃动的车厢里,魏桓掀开车帘,望向侧边慢悠悠行进的驴车,驴车前方坐着的玲珑背影。

在入耳悠扬的江南小曲儿L声里,咬了口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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