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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冯乐真眼眸微动,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

果然,他突然看向冯乐真的眼睛:“但草民有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草民要殿下和吾弟沈随风分开。”

沈随年话音未落,偌大的书房突然静了下来。

冯乐真唇角的笑意不变,一双眼睛却渐渐转冷:“沈大公子这是何意?”

“草民有眼睛,看得出殿下对他好,相信殿下也有眼睛,看得出他在殿下身边不高兴,”沈随年说罢沉默一瞬,“他愿意留下,但留得并不高兴,也正是因为心底不高兴,才会在见到我之后格外高兴,高兴得过了头。”

“本宫觉得沈随风挺高兴的,沈大公子莫不是误会了。”冯乐真唇角那点笑也维持不住了。

沈随年闻言笑了笑:“殿下可知上次南河相见之前,我与他有多久没见了?”

不等冯乐真回答,他主动开口:“将近三年的时光,他与我时隔三年再相见,竟没有如今只隔几个月再见高兴,殿下难道不好奇原因?”

“因为在他眼中,这几个月比那三年还要漫长,又或者说,他在这几个月内受的委屈,比那三年要多……”

“本宫从未让他受过委屈。”冯乐真冷声打断。

“我信殿下从未慢怠他,但是殿下,给饭吃给衣穿,给所谓的荣华富贵,便不算委屈吗?他一向不羁风流,十二岁起便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三个月以上,如今却整日待在这四方院子里,空闲到有大把时间替我选一床被褥一个摆件,殿下当真觉得他不委屈?”

“云纸改命闻雅纸,闻雅……闻弦而知雅意,殿下当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在做决定时,可有想过他的心情?”

“他没有反对。”冯乐真淡淡反驳。

“没有反对,便代表认同吗?”一涉及亲人,一向儒和的沈随年也会变得咄咄逼人,“他是沈家幺子,一向是娇惯着长大,即便离经叛道去学医,也无人责怪他一句,也正是因为惯得厉害,才养得他善妒、乖张、唯吾独尊,相信殿下初认识他时,也见识过他古怪的脾气,怎么,殿下如今看他乖顺太久,便忘了他的真实性子?”

“殿下,他在为了你委屈自己,或许殿下不觉得,但我这个做兄长的却能感觉到,即便远在南河,也能感觉得到,所以我来了,来了营关,愿意违背祖宗定下的家规与殿下合作,只为求殿下放他自由。”

沈随年字字犀利,冯乐真面上镇定,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在轻轻颤抖。

许久,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说:“沈随风不是三岁稚儿,若他真有这么委屈,早就离开了,哪用你来开口。”

沈随年轻笑:“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便是重情,一旦将人放到心上,便绝不可能先离开,所以我才想请殿下开口,断了这段情。”

“殿下,有些鸟适合养在笼子里,但是有些鸟儿,养在笼子里是会死的。”他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若本宫不答应呢?”冯乐真问。

沈随年眼底最后一丝温情褪去:“那就让营关的米烂在米仓里,我若不点头,大乾七十二所商行,无一人会来营关。”

冯乐真笑了:“你威胁本宫?”

“殿下也可以威胁回来,比如……”沈随年直视她的眼睛,“拿我沈家几百口的性命,亦或者我的弟弟。”

只是这样一来,她与沈随风一样是不可能了,所以无论如何,他的目的都能达到。

冯乐真的眼神渐渐冰冷:“那便拭目以待。”

沈随年与她对视许久,最后笑着后退一步:“殿下先别急着下定论,草民既然来了,短时间内就不会离开,殿下慢慢考虑就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冯乐真直接转身离开。

沈随风还在前院的树下看书,怡然自得的模样透着几分惬意,冯乐真在远处看了片刻,直到他起身相迎。

“殿下,”他走上前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兄长呢?”

“我在这儿。”沈随年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与冯乐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表情柔和,瞧不出半点不对。

今日阳光甚好,晒得人懒洋洋的,沈随风抱臂瞧着二人:“事情都商量完了?”

“哪有这么容易,还是得多加商讨。”沈随年解释。

沈随风对二人所谓的正事不感兴趣,只是笑着一手揽过一个:“既然没商讨出个结果,那便先按下不提,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商量好晚上吃什么。”

“……才用过午膳,就开始想晚膳了?”冯乐真无奈。

沈随风轻笑:“人活一世,可不就为一日三餐么。”

沈随年蹙了下眉,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扬起唇角。

冯乐真虽然跟沈随年谈崩了,但也不至于直接把人赶出去,于是沈随年便在客房住了下来,两人偶尔见面,还会寒暄几句,仿佛那日在书房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梦。

气候一天天热了起来,但好像又转瞬变冷,营关的夏天跟春秋一样短暂,唯有冬夜亘古漫长。

今年稻米大丰收,百姓们按照契约扛来新米,找冯乐真和府衙兑银子。因为是与官府做生意,即便是再滑头的人也不敢贪小便宜,所以送来的都是家中最好的米,半点陈米都没敢添。

随着一张张契书兑现,府衙的银子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造纸赚来的银钱很快就花完了,冯乐真又将自己的私产变卖筹钱,勉强应了几日的急。

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胡文生又开始慌了。

冯乐真随手掬起一把新米,脸上没什么表情:“百姓送来的米这样好,咱们自然也不能叫他们失望。”

“可、可府衙实在没钱了啊……”胡文生头疼。

冯乐真抬眸:“不是还有一笔军款没拨?”

胡文生一愣,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那、那可是镇边侯府的钱款,是要等九月末拨给兵士过冬的

费用,可可可是动不得啊!”

“距离九月末还有一段时日,到时候和本宫允诺的俸银一起给就是,来得及的。”冯乐真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了。

胡文生一脸呆滞地坐在桌前,好半天才咬牙叫来师爷:“账上那笔要拨给镇边侯府的钱款,先拿来收购新米……”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难道还能更糟?

事实证明,真的可以。

往年都会提前一个月在营关等着收米的米商,突然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离开了,而总是常驻营关的沈家商队,也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营关地处偏远,做生意的人又少,一些东西只能从商队那里买,商队乍一离开,不少百姓都开始不适应,胡文生作为营关总督,对商队的离开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冯乐真问情况。

“会回来的。”冯乐真淡淡开口。

胡文生顿了顿:“那……可有个期限?”

冯乐真突然不说话了。

胡文生叹息一声,又提起米商消失的事,冯乐真垂着眼眸,却一句话也没说。

什么也商议不出个结果,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冯乐真转身回了长公主府。

府内,罪魁祸首正和沈随风喝茶看景,看到冯乐真回来,还上前行礼:“殿下回来了。”

“沈大公子真是好兴致啊。”冯乐真微笑。

沈随年也笑笑:“难得空闲,便想着多陪陪随风,殿下不会介意吧。”

“本宫有什么好介意的,”冯乐真说着,大步朝沈随风走去,“今日都做什么了?”

“去了趟侯府,剩下的时间就一直跟兄长喝茶。”沈随风为她整理一下衣衫,“殿下呢?”

“府衙那边遇到点麻烦,本宫一直在想法子解决。”冯乐真温声道。

“殿下想到应对的法子了?”这一句是沈随年问的。

冯乐真笑笑:“沈大公子很关心?”

“草民不敢。”沈随年唇角微扬,两人对视一眼,相看两厌。

沈随风眼底笑意不变,将两人拉到桌前坐下:“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兄长,他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是要帮殿下的。”

“你从前还不干涉我与殿下的事,如今倒是敢替我允下这种承诺了,当真是整颗心都长偏了。”沈随年打趣。

沈随风不理他,径直看向冯乐真:“殿下找我帮忙也是一样。”

冯乐真倒是想动用他那笔可观的积蓄,可惜刚跟沈随年争辩过,她就算再无耻,也张不开这个嘴,于是只是轻笑道:“别担心,本宫自己能解决。”

“莫要逞强。”沈随风蹙眉。

冯乐真故作不悦:“本宫是那种会逞强的人吗?”

沈随风笑了:“也是,殿下总是什么都做得很好。”

两人又开始‘目中无人’,沈随年皱了皱眉,有些看不下去了,索性转身离开。冯乐真看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眼神突然冷淡。

“殿下。”

耳边传来沈随风的声音,冯乐真顿了顿扭头看向他。

“兄长若是惹殿下不高兴了,还望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沈随风缓缓开口。

冯乐真微微一怔,勉强笑笑:“说的哪里话,本宫为何……”

话没说完,便对上了他了然的视线。

冯乐真静默许久,无奈点了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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