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帝:“信可以不截下来,但这卢家定要处置。私通叛党,其罪当诛!”
云舒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没说话。
卢家,卢修贤所在的卢家。
卢修贤也是云舒的老熟人了,两人因为玻璃镇纸合作各取所需。如今他成为大雍太子,卢修贤也已经是卢家默认的少家主了。
此前卢修贤还为丁嘉禾提供了前太子的相关线索,只是他来京都的时候,卢修贤已经回了老家,两人此次并没有见着。
卢修贤,作为卢家的未来的少家主,即便要选择战队,也不应该舍他,而取远在东北、势力远不如他的燕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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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京都卢家的宅院里,刚吃过药的卢修崇正歪靠在榻上,屋内的炭盆里烧着价值千金,连承安帝也舍不得成天使用的雅罗新炭。
即便是数九寒天,屋内依旧热得让人出汗,甚至还需侍女在一旁打着扇。
室内侍女二十余人,除了负责打扇的两人外,还有负责奏乐的,负责捶背捏腿的,负责端水喂食的,就连各类水果餐盘也不是放置在案桌上,而是一人一盘高举过头顶在一旁候着。
每样尝过后,便退到后面去,换其他人上前。
所有人均赤着双脚穿着单薄的纱衣,莺歌燕舞,尽显奢靡。
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有人打帘进来,躬身弯腰来到近前,小声禀报道:“少爷,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卢修崇闭着眼点了点头,张嘴被喂进去一颗葡萄,嚼了嚼道:“被发现了吧?”
来人低头应道:“嗯。”
卢修崇睁开眼,歪过头,身边的侍女立即端来盘子。卢修崇吐出葡萄籽后,继续靠了回去,舒服地叹了口气,颇为愉悦道:
“卢修贤不是靠着那玻璃生意,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得到家主重视嘛。如今距离少家主只有一步之遥了,不知为燕王传信的事被发现后,他能不能挡住夏王这尊煞神的怒气,哈哈,我现在真是万分期待了呢。”
来人忍了忍还是劝道:“可是少爷,此番可谓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属下怕卢家会因此受到牵连,得不偿失啊。”
卢修崇根本不为所动,“如今卢家的人还不够多嘛?少一点又何妨,他们不死,我如何有机会掌家?”
来人还欲再劝,但看了眼卢修崇塌边放着的玻璃药瓶后,最终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少爷痛恨因玻璃而受家主重视的二少爷,因此也恨上了一切玻璃品,但这东西却是个例外。
他正走着神,就听到榻上的卢修崇突然问道:“颜家那边怎么说?还不愿意吗?”
“颜家主不在京都,京都事情俱都是颜如意在负责,他说除非是卢修贤亲自上门,否则免谈。”
卢修崇冷笑一声,“他还真的是一往情深啊,只可惜卢修贤看不上他。如今卢修贤回了曹泽,要与崔氏联姻……”
说到此处,卢修崇德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与
崔氏女的联姻原是他为自己向家主提议的。他想借着崔氏的势力,重新回到卢家的权利中心,却没想到最终便宜了卢修贤。
这如何能不让他恨。
卢修崇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顿时喜笑颜开,对自己的总管说:“你,去颜家提亲。”
总管一愣,不明白这是提的哪门子亲。
卢修崇颇为自得道:“他颜如意不是喜欢男人吗,卢修贤不要他,那本少就大发慈悲勉为其难收了他。”
虽然他并不想要卢修贤不要的人,但颜家勉强算是新贵,虽比不上老派世家,但对如今的他来说,也能借一点势。
况且就算他娶了,日后待他得到卢家后,再找个理由将人休了便是。他又不是没脑子的夏王,说些什么不休妻不纳妾,只要一人的笑话。
总管没料到他居然这么敢想。
那可是颜家主捧在手心的弟弟,他家少爷也不怕被人打死?
总管只能嘴上先应下,生怕卢修崇让他现在就去,立即找了别的话题。
“少爷,杨氏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而这个杨氏,便是京都地区最大的世家大族。
大雍建国之初,便大力推行科举制,将原先只能由高官举荐参试的方式,改为平民亦可报名参加的科举,大家公平竞争。
这一举措对于天下寒门及普通百姓是利好,但却不利于世家大族。
原先的教育资源全部集中在各大世家手里,其他人要么没有途径学习,要么有了学识后,也得从世家大族手里获取为官的资格,由他们举荐后,方可参与朝廷的提拔考核。
而这样举荐为官的方式,也将举荐者与被举荐者紧紧绑在了一起。在他们的心中,帝王并不是排在第一位的,提拔他们的恩师才是。
以至于朝堂之上各派系分明,而世家大族的势力也越发庞大。
而推行科举制后,学生们只要缴纳束脩便可进入各级官学学习,虽资源上仍旧有差距,但至少多了条路。
最重要的是,学生入朝为官,不再是世家大族说了算,而是靠他们的真才实学。这才是打击世家大族,让他们开始式微的真正原因。
这个问题,各大家族都看在眼里,虽然他们的影响现在还在,但那也只是暂时的。
说不定资源差距持续被缩小,再过一两百年,他们的优势不在,到了那个时候,各大世家可能就得从世间消失。
所以世家想要改变,他们需要一个听他们话,为他们世家争取利益的帝王,而云舒绝对不是他们的首选,甚至连候选都算不上。
因为云舒一来京都,便下手整治官场,将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几乎拔除干净。
留在京都的这些世家,纷纷怀疑夏王此举就是有意拿他们开刀,再次削弱他们世家的力量。
他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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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其他人进来守灵,从而撞破承安帝活蹦乱跳并没有死的事实,云
舒对外宣称由自己一人为承安帝守灵二十七天。
而这日一早,云舒刚在灵堂里与承安帝共进早餐,并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时,突然接到了文人学子再次聚集到了天道场,痛斥云舒不仁不不义忠不孝,不配为君的消息。
京都的舆论风向一直对云舒不利,各种小道消息不断,云舒知晓那些动作,却并没有去管,而是任由舆论发酵。
承安帝这些日子被云舒气得不行,这会儿也学会了云舒的毒舌,闻言不禁道:
“上马能安天下,下马能治太平,才是为君之道。你只想着以强权强压,被世家利用此来攻击你,也是正常。治国不比打仗,不是光有蛮力就够的。”
文人造反虽不致命,但却于名声基业有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旦百姓不认可,日后只会有更多人举起反旗,以文人口中的不忠不孝为由,推翻当朝统治。
承安帝见云舒不反驳,顿时就以君父的身份,继续数落道:
“你以为治理天下那么容易?带着人四处打,将人打服了就行?殊不知他们表面上服了,但是暗地里却心怀鬼胎,想着如何将你一招毙命。所以……”
承安帝侃侃而谈他的治国之道,也算是第一次给云舒讲如何为君。
云舒不动声色地听完,吃完后放下筷子,终于有了说话的空,不咸不淡道:“如今大雍这局面,便是你为君之道治理下的结果?”
承安帝:“!!!”
云舒擦了擦嘴,道:“行了,我吃好了,得去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了,你在这……”
他扫视了一圈惨白的灵堂,慢慢吐出几个字,“慢慢吃。”
承安帝:“!!!”
他将筷子狠狠摔在桌上。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云舒见他这样,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我想了想,你刚刚说的也不全是废话,有些地方还是有些道理的。”
待云舒走远,承安帝将桌上的筷子重新捡了起来。
他说朕说的有道理,那就勉强原谅他这一次的忤逆。
吃着吃着,他又想到:刚刚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如今这个局面,说明也不能完全按照朕的来。
……
云舒一边往天道场赶,一边听罗延汇报。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文人学子大多来自于京都及周边地区,人数达到了近千人。而在天道场围观的百姓更甚,直接将天道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国丧期禁止宴饮,京中各处酒楼虽然关了,但茶楼却人满为患。而且他们也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听现场转播的。
自持身份不愿去天道场挤的那些人,全都聚在了茶楼,令仆人侍从去前方探听消息,实时回来禀报。
罗延:“萧将军已经带人维持秩序了,但效果并不好。此次不光是学子们在闹,围观的数万百姓也在吵,应当有人暗中在煽动此事。殿下,现在怎么办?”
若是真的有人煽动此事
,那就很难如上次一般平息下去。
若是将几万人一起抓捕,那……怕是要激起更大的民怨。法不责众,说的就是这个情形。
云舒暗道:这人还真的是熟练这借刀杀人的手法啊。
“散播消息的人,都查到了了吗?”
罗延点头,“都查到了,分属四家,从除夕那夜就开始了。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位朝臣参与消息散布,但也都是这四家的人。”
“还有这几处地方,有些异动,属下觉得应当要注意。”
云舒看了一眼罗延手中的京中地图,点头道:“你去安排。”
罗延当即领命,点了人退下,而云舒则在郝事等人的保护下,去了天道场。
到了那里,他才知道这京都几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朝堂之上,能被集结起来的朝臣毕竟有限,即便如赵苒那般,集结了几十人,最终也只会被拿下。
但煽动百姓和学子就不一样了,文人学子容易被煽动,而百姓们则有个更好的办法,那便是金钱的力量。只要钱给的够多,便会有人愿意干。况且如此多的人,他们不相信夏王会将所有人都杀了。
若是以往,这类学子百姓闹事的情况,都是由大臣们处理,并不需要帝王亲自出面。甚至煽动此事的人,都已经做好若是云舒不出面,便让人一个个自杀,以此来逼迫云舒出现的准备了。
云舒一出现,百姓们便人潮涌动,向他这边挤过来。
叫喊声,吵闹声不断。
与其说是学子们闹事让云舒给个说法,不如说是趁机制造混乱。
萧谨行在云舒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你小心些,这些人动机不纯。”
于此同时,玄甲军也已经赶了过来,只是百姓们围在里面,玄甲军根本进不来,只能在外围将所有人都围在里面。
云舒的周围虽然挤满了玄甲卫,但是那些百姓们俱都扒着玄甲卫阻拦的胳膊,高声质问着诸如“陛下真的是突发恶疾,不是你下手害死的吗”的问题。
百姓们一直往玄甲卫这边挤,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
突然百姓中有人掏出了刀,一刀砍在了身前的人身上。
乱象顿起,原先一直往云舒这边涌的人,顿时吓得四处奔逃,但原本就是人挤人,如今更是乱作一团,谁都跑不掉。
第一个人动手后,百姓中接连有人拔刀向云舒这边袭来,目的显而易见。趁乱动手,将夏王拿下。
这些人身手了得,下手狠辣,一看就是私下训练的死士。
宫内重军把守,云舒又一直在皇宫里守灵,即便死士们入宫刺杀也很难成功。但用学子和百姓逼迫云舒现身,随后趁乱袭击,成功率便能高出很多。
即便失败,大不了就是牺牲一些死士和百姓,下次再找机会便是。
煽动此事的人是这般想的,但云舒和萧谨行自然不能如他所愿。
萧谨行剑挑一人后,见混乱的人群人
头攒动,很难分清刺客和普通百姓,顿时高声道:“不想死的原地抱头蹲下,四处奔逃者以刺客论处,格杀勿论。”
话落,便一刀砍中一名刺客的头。
鲜血刺激得百姓头脑发胀,只能晕乎乎抱头蹲下,生怕下一刀就落到自己的脖子上。
而百姓们一旦蹲下,那些握刀的刺客死士便暴露了出来。
他们一见没人再为其遮挡,顿时下手更狠。
云舒冷声道:“留活口。”
萧谨行当即将其中一人卸了下巴,丢给了身后的玄甲卫。
很快,这些死士便被全数抓获,所有人的嘴巴都合不上,随后嘴中的药囊被一只一只挑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果然与那些前些日子的死士如出一辙。
在场的学子文人们,见百姓全部抱头蹲在地上,而突然出现的刺客也已经被抓获,顿时傻眼立于原地,不明白明明是文斗,如何就变成了武斗。
见云舒一步一步走来,有脑子仍旧不清楚的,还在高声质问:“夏王你暴虐嗜杀,如何能当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