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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日晷神仪(一)

宋小河踩在一方净土,她像是刻意被避过了一样,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只是梁檀此番作为,让她吓得脸色惨白,心尖都在发抖。

沈溪山亦没有受影响,盯着梁檀,忽而沉声道:“

两年前仙门弟子突然在一夜之间被吸干灵力,变为凡人,仙盟便开始追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查不出幕后凶手。”

声音只传到了宋小河的耳朵里,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泪瞬间流下来,只听沈溪山说着后半句,“日晷神仪没有吸收灵力的能力,是梁檀用这阵法抽取所有人的灵力,再送入日晷神仪中。”

“他就是这两年间,频频让仙门弟子灵力尽失的凶手。”沈溪山缓缓抽出剑,金光在锋利的剑刃闪过,护身结界将他牢牢罩住,无一丝灵力的流失,他冷声道:“他想借所有人的灵力,启用日晷神仪。”

话音落下,还不等沈溪山动身阻止,就见日晷神仪忽而大放光芒,五光十色,经过富丽堂皇的大殿不断折射,散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形成一个光涡。

所有人受不了这般刺目的光,纷纷哀叫着用袖遮了眼。

宋小河的目光却不肯避让,死死盯着光影下的师父,就看见他忽而纵身一跃,跳入了日晷神仪散发的光芒漩涡之中。

“师父——!”

宋小河哭着惨叫一声,再也站不住,竟是双手用力,生生将束缚在双手的符扯断,飞快地向前奔跑。

“宋小河!”沈溪山一时没将她看住,大声唤她,却见她跑得极快,也顾不得其他,抬步追上去。

宋小河迎着狂风跑了几步,四条小辫狂舞起来,她猛然跃起,不顾一切地跳入光涡之中,沈溪山紧随其后。

“小河大人——!!”苏暮临也拔高声音惊叫,差点手脚并用地追赶,没想到关键时候掉了链子,不知怎么脚底一滑,当场摔了个狗吃屎。

待他慌张爬起来时,只看见宋小河与沈溪山的身影在瞬间就被光芒吞没。

下一刻,光涡渐渐缩小,消失。

风停声止,日晷神仪从空中落下,被步时鸢接在手中。

至此,阵法内的所有人才停止了被抽取灵力,只是方才耗损的灵力太多,众人都显出了疲惫之态。

然而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就连站在玲珑塔内的人,也只知道这是梁檀与钟氏之间的恩怨,不认得日晷神仪,更不知这阵法才是抽取灵力的关键。

所有人都陷在惶恐的情绪之中,争吵瞬间就爆发了,大部分人将矛头对向了钟氏与寒天宗,厉声责问当年之事与如今现状。

在一片极端的混乱之中,步时鸢站在玲珑塔内,低头抚摸着手中的日晷神仪,像看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左晔走到她身边,说道:“步天师,烦请将此物交予我,我会带回仙盟交给盟主处置。”

“恕难从命。”步时鸢微笑道:“这东西多年来都是由我族掌管,是我当初不慎将它遗失,如今寻回我自会带回族内好好保管。”

左晔听后心中虽不赞同,却也不与她争辩。

先前青璃对她都多有礼敬,方才又轻易化解钟懿盛的杀招,现在又说日晷神仪由她的家族掌管,是以左晔不敢随意招惹,就道:“那烦请步天师随

我回仙盟一趟,让盟主定夺此物的归处。”

步时鸢眸光一转,朝门外看去,“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出不去。”

钟懿盛被众人的声讨和质问烦得大怒,当即要出手震慑众人,却不料一用灵力,便会被凭空抽取干净,众人猛然意识到,灵力的抽取并没有结束,一旦催动,便会被吸收干净。

此处已非安全之地,所有人开始慌张地逃离。

待走出玲珑塔才发现外面已经全然乱了套,空中架起的红色结界宛如坚固无比的铁墙,一旦想催动灵力就会被阵法吸走,便是众人用肉身去撞,也无法将结界撼动分毫。

这时,所有人才明白。

梁檀有备而来,特意挑在百炼会千门聚集之时,用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所有人困于此处。

左晔去外面走了一圈,了解现状后又回到步时鸢的身边,关切地问:“那梁檀他们,还有溪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必担忧,即便是用日晷神仪回到过去,所有因果也早已注定。”步时鸢意味深长道:“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历史。”

……

风声呼啸,嘹亮的鹰啸从天际传来,划破长空。

烈日悬挂在空中,散发着灼灼热意。

宋小河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摔到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堪堪停住。

她慌张地爬起来,就见周围一片绿意盎然,草木茂密,日光也炎热,这已不再是早春,而是酷暑。

周围环境如此陌生,让宋小河止住了大声呼唤师父的念头,她红着眼睛看了一圈,忽而听到身后一响,转头就看见沈溪山从空中稳稳落下来。

她赶忙走过去,急急问道:“沈猎师,你知道这是何处吗?能不能找到我师父?我看见他跳进来了,他会不会也在附近?”

“你先别急。”沈溪山见她情绪临近崩溃,抬手在她眉间点了一下,金光涌进去,让她慢慢平静,他道:“你师父启动了日晷神仪,此神器能够逆转时空,如若猜得没错,这里应该是过去。”

金光融入之后,宋小河快要颠覆的内心世界终于获得了短暂的舒缓,她低声问,“过去?那是多少年前?会不会是……”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梁檀窝窝囊囊,伪装三十多年,掠夺多个仙门弟子的灵力,在百炼会布下这么大的阵法,就是为了启动日晷神仪,回到过去。

回到几十年前,他兄长还在的时候,然后改变兄长的结局。

沈溪山道:“方才听他们说,你师父与他兄长当初是寒天宗弟子,那么此处应当就是寒天宗。我们与他同时来此,他定然离这里不远,只怕隐蔽生息,藏起来了,我们毕竟是未来之人,为确保不造成混乱,也应当隐蔽起来。”

“就是不知……”沈溪山有些犹豫,“能否躲过他的眼睛。”

“谁?”宋小河问。

“梁颂微。”沈溪山说。

梁颂微当初已经到达了飞升渡劫的地步,别的不说,其

能力定然在沈溪山之上。

况且沈溪山比谁都明白,天材与寻常人的差距,他施展的隐蔽术或许能瞒过其他人的眼睛,但不一定能瞒过梁颂微。

梁檀来此处则一定会去找梁颂微,那么他们与梁颂微见面,也是必定之事。

正当他犹豫时,宋小河不声不响,掏出来两个东西,递给沈溪山一个,说道:“这个有用吗?”

沈溪山接过来一看,是用白玉镶嵌,以黑绳串着的一颗兽牙,他很是意外地挑眉,“灵犀牙?这种灵物的确能隐蔽声息让神仙都无法察觉,但是它可遇不可求,你怎么会有这等灵物?”

宋小河将她的那颗套在脖子上,用手背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闷声说:“本来是打算当做你的生辰礼。”

只是没想到这次长安之行已然变成了宋小河眼里的灾难,都等不到花朝节,变故如崩塌的大山,猛然往她的脊背上压下来。

她明白,这便是当时步时鸢让她买下灵犀牙的原因,用处怕是就在此刻。

沈溪山将灵犀牙戴上,没说话,抬手用柔软的指腹擦了擦她泛着泪的眼角,从湿漉漉的眼睫毛上抚过。

随后他指尖凝光,在灵犀牙上一点,乳白色的牙立即泛出萤萤绿光。

灵犀牙一旦发挥作用,会将佩戴之人的所有声息都掩藏,便是两人站在别人面前说话,也不会被察觉。

沈溪山用符箓折了一只纸鹤,轻吹一口气,随后纸鹤便扇动翅膀,缓缓飞起来,他打了一道隐身法诀在纸鹤身上。

“走,我们去找人。”沈溪山下意识牵起她的手,也不管这举动如何亲昵,想用自己的掌心给她渡些微末的力量。

宋小河沉默地点头。

沈溪山倒不是头一回来寒天宗。

他知道这宗门用四百九十九层问道长阶隔开,分上下两部分。

长阶之下,则都是灵力微弱,资质较差的外门弟子,长阶之上,才是宗门内德高望重的长老与资质优良的内门弟子。

梁颂微必定在长阶之上。

两人跟着纸鹤来到问道长阶前。宋小河看着这陡峭的长阶,忽而落了泪。

她看着沈溪山说:“你说,谢春棠当年冒着大雪求寒天宗出手援助夏国时,爬的是不是这条长阶?”

沈溪山心里知道答案,但看着宋小河湿润的黑眸,哪里忍心如实回答。

宋小河是心怀大善之人,又有着小姑娘天生的悲悯和心软,她见到这问道长阶如此长,如此陡峭,自然会为谢归当年的苦难而落泪。

沈溪山温声道:“说不定爬的是别的阶梯呢。”

宋小河说:“你骗我,问道长阶怎会有两条?”

沈溪山牵着她往上走,嘲讽道:“以寒天宗这般气运和资历,再修五条问道长阶也不为过。”

他稍微施了些灵力,两人便轻松跨过长阶,往宗门深处去。

寒天宗背靠皇室,历来富裕,宗门内的亭台楼阁建造得花里胡哨,奢华富贵,比之

长安的钟氏差不到哪去。

由于严苛的选拔,内门弟子较少,两人一路走来,大多地方都是清静的。

幸而沈溪山来过这里,识得路,再让纸鹤寻着梁檀的气息,否则两人还不知要如何在这庞大的宗门里打转。

一路行过如画般的风景,来到了竹林之中。

竹子长得旺盛,节节拔高,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竹林边上有一个小院,有一人坐在院中,似乎正在做什么东西,砸出清脆的响声。

沈溪山老远就听见了声音,赶忙将纸鹤收回,带着宋小河走到院子的边上,也不敢太过靠近。

就见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挽着双袖,正对着一块大玉石敲敲打打。

他面无表情,眸光淡然,显得极为冷情,却有着与梁檀一模一样的脸。

宋小河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她师父。

她朝那人的眼角看去,果然瞧见他右眼角的下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这是梁颂微,她师父的兄长。

正想着,一人从房中推门而出,约莫十七八的年纪,皱着眉沉着嘴角,一脸的不高兴。

这才是梁檀。

显然他们是一对双生子,从面容上看,几乎一模一样,梁颂微眼角的痣是唯一的分别。

梁檀看了梁颂微一眼,抬步往外走,待走到栅栏的边上时,梁颂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漠声唤道:“子敬,去何处?”

梁檀停了脚步,没有回头,只说:“出去转转。”

“今日的符可画完了?”梁颂微问。

“回来再画。”

“画完再出去。”梁颂微有着十足的兄长威严,冷着脸说话时,更像是命令。

梁檀许是一直有怨气,一下子就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回身气愤地喊:“我不画!”

梁颂微没废话,直接甩了一张符,贴在栅栏上,立即形成一道结界。

梁檀用身子使劲撞了两下,气道:“为何你总是强迫我学这些无用的东西?符箓不过是几张废纸,我要学剑!能够实实在在伤人的厉害兵器,不想整天画着些奇怪的咒文!”

梁颂微抬头看着他,慢慢起身,声音平静道:“符箓之法若追其根源,往前数个万年到不了尽头,此法流传能够一直保留下来,足以说明它的厉害之处。我们梁家世代修习此法,多年前爹娘逝去时,也叮嘱我们将符法延续,这是祖训,不可断在我们这一代。”

梁檀像是有些惧怕兄长,见他站起来了,忍不住后退两步,一时间又气又委屈,堂堂七尺男儿抹起眼泪来,撒泼起来,“我不想学我不想学!你说过,这天下的术法如百花齐放,每一朵花都有各自的芬芳,我如何学不得剑法?况且我们这一代有你不就足够了,他们不都说你是符修天才,梁家的门楣你来支撑就好,左右我也没什么天赋,修剑还是修符又有什么分别?”

他满是怨气,声音低下来,恨声道:“你总是将我关在这里炼符,我一点都不想学,我闻到那些朱砂的气味儿就想吐,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哥哥。”

梁颂微静静地看着梁檀,相比于梁檀爆发的情绪,他更显得平静淡然,甚至看起来有几分冷漠。

梁檀吼过之后,又有些害怕地看了梁颂微几眼,约莫是没少被兄长教训。

“罢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梁颂微才开口,缓缓道:“你想学剑,那便去学吧。”

宋小河听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想起八岁那年,那个炼符炼到不耐烦,摔了笔的夜晚,她坐在师父的身边,说了一样的话。

当时师父沉默了很久,最后掩了泪光,揉了揉宋小河的头。

也是那日,他同意了宋小河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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