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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不在状态的刘隆一动未动地思考换牙这个“深奥”的话题。上辈子换牙的记忆已经早早离他而去。

掉落的牙齿已被寺人们清洗干净,放在一个以白绢为衬底的漆盒内。

引发掉牙的罪魁祸首胡饼撤了下去,换上不废牙的粥羹。

“圣上,圣上,漱漱口。”江平端来一盏清水送到刘隆的嘴边。刘隆机械似的含了一口,吐到痰盂中。

“怎么就掉牙了呢?”刘隆郁闷极了。

现在是延平七年,刘隆虚岁八岁,差一个月满七周岁。算过自己的年龄后,刘隆明白了,不知不觉他确实到了该换牙的年纪。

可是……这换牙的过程太儿戏了些,竟然吃胡饼把门牙扯掉了,这让刘隆郁闷不已。

若非自己有成人的思维,怕以后要对美味的胡饼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吃胡饼,这可不好。

“圣上,小孩到了年纪都要换牙,这满屋子的寺人和宫女小时候都换过牙。圣上要是不信,我从掖庭调几个换牙期的小寺人小宫女过来。”江平见刘隆仍在出神发怔,出言相劝。

刘隆回过神来,摇摇头:“朕知道,这是人生必要经历的阶段。”刘隆说着话,只觉得极为不适应,但好在缺了一颗门牙仍然吐字清晰。

两人正说话,太医令提着药箱过来拜见。

刘隆看向江平,江平讪讪一笑,连忙解释:“新换的牙齿要跟随人的一生马虎不得。我见过有小孩掉了牙,一年都没出新牙,最后长出牙的也歪歪斜斜。”

刘隆顿了一下,转头朝太医令颔首。太医令为刘隆诊脉,掉一回书袋子,总结下来就是圣上身体无碍,然后请示一观牙齿。

刘隆张开口,太医令凑上前看完,笑着说:“圣上的新齿已经快要长出来了,这段时间不要吃硬的食物。”

刘隆点头,太医令又叮嘱他,千万不要舔舐牙齿,以免新齿长歪,影响圣容。

太医令走后,刘隆举着一柄铜镜照自己。铜镜里是一位俊秀的少年,白皙的皮肤,略带婴儿肥,眼睛大而黑,剑眉利落,美中不足的是一张口就露出一个黑洞。

刘隆左瞧瞧右瞧瞧,最后叹了一声,掉牙才刚开始,以后说不得上下牙一起掉,那时才尴尬呢。

正当刘隆臭美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江平在一旁扑哧笑出声,恭维说:“圣上现在是个美少年,等将来一定会长成美姿仪的大人。”

刘隆将铜镜扣下,回头看向江平,矜持道:“你说的太过了。咳咳,只要将来不长残就行。”

“对了,掉的牙齿怎么办?”刘隆前世老家有一种习俗,掉了的上牙扔水沟里,下牙则扔到屋顶上。

江平将漆盒盖上,说:“我去问问大长秋。”

掉牙又不是伤腿,刘隆该上学还是去上学。他决定在最近一年内,做个高冷的人,尽量避免说话。

他走进学堂时,其他人都已到了,见刘隆过来,纷纷行礼。“免了。”刘隆绷着脸,朝众

人颔首,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平日皇帝态度和煦,今天怎么这么冷淡,难道是又有哪里发生灾祸了?众人心中纳罕。

课如常上,往日在课堂上积极发言的刘隆今日变得分外安静。马融提了一个问题,点名请圣上回答。

刘隆逃不过,只得张口回答了。细心的阴泰歪着头,瞥见皇上缺了门牙,先是一惊,然后伏在桌案上窃笑。

直面皇帝的马融更是看得比阴泰还清楚,面如如常地称赞圣上答得鞭辟入里,然后转头提问阴泰。

阴泰直起身子,手足无措,他根本没有听清师傅问的是什么,着急之下发出一声粗粝的“嘎”,众人哄堂大笑。

刘隆瞬间乐起来,原来处在尴尬期的不止自己一人。伴读阴泰正处在变声期。

马融无奈让阴泰坐下,提醒他要认真听讲不可分神,然后继续讲课。

下了课,阴泰跑到刘隆面前,笑问:“圣上,你在换牙吗?”

刘隆点头,回问:“阴泰,你在变声吗?原先,你声音清透柔和,现在……嗯……”

“男人味!”阴泰十分自豪,举起大拇指冲着自己的胸口,笑道:“我阿父说了,这叫男人味。”说话间,他还故意装起粗粝来。

“啊……我这些天天天被阿姐嘲笑。”耿晔围过来,挠挠脑袋,他阿姐说他的声音像一百鸭子在嘎嘎乱叫。

“咳咳……”兜楼储插话:“我两年前就是这个声音了。”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就是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得意。

提起变声,众人都说了话,刘隆发现只有梁不疑还没有变声,和他一样仍然带着稚嫩。

梁不疑辩解说:“我比他们都小,等到他们的年龄后,一定会变声的。”

刘隆出言安慰他道:“你还有朕,朕还未到变声期。”

梁不疑听了,顿了顿,温声道:“圣上,一般换完牙齿,才开始变声。”

他还在“换完”二字上放重了语气,梁不疑对标的是同龄的阴泰等人,而不是比他小三四岁的皇帝。

刘隆:……

说开之后,刘隆的不自在减轻许多,反正大家都知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慢慢地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下午下学,刘隆回到崇德殿,脚步刚踏进后殿,突然一顿,然后神态自若地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换牙是人生必然经历的阶段。

邓绥听到通禀,看到刘隆,脸上露出笑容,眉眼弯弯,招手让他过来。

“隆儿,让母后看看你的牙,早上吃饭没吓着吧,疼不疼?”邓绥见到刘隆说出了第一句话。

刘隆一顿,深吸一口气,克服缺牙的羞耻,坦然道:“我没有被吓到,不疼但有点不太适应。”

邓绥笑道:“隆儿真勇敢,过来让母后看看。”刘隆只好张口,让母后查看。

邓绥看完,点头道:“看牙床的形状,新牙很快就要萌生,这段时间不要再吃胡饼了。”

陆离端上

柘浆,笑着说:“奴婢知道一个偏方,孩童换牙后,若让新妇摸下牙床,新牙会很快长出来。”

刘隆忙不迭地拒绝:“我很好,不用。”看到皇帝避之不及的样子,邓绥和陆离都忍不住笑起来。

刘隆的眼睛扫一圈,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曹丰生和马秋练都不在,于是问母后:“母后,曹女史和马女史怎么不在?”

邓绥答道:“曹女史的儿媳将要临盆,我让她回去把家中事务照看妥当再回来。马女史身上不爽利,正在围房休息。”

“原来这样。我来为母后拣分奏章,母后早处理奏章,晚上也能早些休息。”刘隆朝着邓绥说道。

邓绥笑问:“隆儿,你会这些?”

刘隆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回答:“从小,母后你就带着我去上朝;懂事后,母后你又让我听你和大臣讨论政事。拣分奏章这样的事情,对我而言小事一桩嘛。”

邓绥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极有道理,就让陆离搬来一摞奏章,让他试着拣分。

朝臣和地方官上的奏章都汇集到邓绥的桌案上,奏表中的事情轻重缓急不同,自然有处理的先后顺序。

邓绥去年废除漱玉纸专卖制度,造纸技术在朝廷的推动下迅速传播开来。

许多世家商户都开始试着造纸,郡国卖纸的铺子遍地开花,纸张价格大跌。现在公卿百官上表几乎都是用纸张。

刘隆安静地坐在桌案前,拿起一封奏表,扫了一眼,是修筑水利请朝廷拨款的奏表。刘隆提笔写了奏表简略,夹在里面,然后将奏表放在一侧。

又拿起一本,看下来发现是请安上贡水果的奏表。嗯?来自身毒的异果成熟了,表皮橘红,异香扑鼻,甜美多汁。看描述好像是芒果,刘隆咽了咽口水,写下简述,又带了个批语:“太远,浪费民力,运来也不吃。”

刘隆批完,突然感到有些饿了,拿起碟子里剥了壳的栗子扔到嘴里。甜甜糯糯的栗子,也很好吃嘛。

刘隆继续看下一份,中山国某豪强武断乡曲抢夺良田,治下县令把人杀了,太守上表求情。刘隆想了想,写完简略后又写了建议:“情有可悯,望在汉律范围内从宽处理。”

不知不觉,刘隆处理完了奏章。期间,邓绥抬了好几次头看刘隆,只见他小脸绷着,眉头微皱,提笔书写,给人一种十分严肃正经的感觉。

“母后,我分好了。”刘隆放下笔,起身走动,转动脑袋,舒展身体。

陆离将奏章搬到邓绥的桌子上,邓绥看到奏章最上面压着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处理的优先级以及概括奏章的简略。

邓绥看到这里,脸上禁不住露出笑容。她按照刘隆提示的优先级依次处理完奏章,看到一部分奏章里夹的批语,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来。

看,这就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皇帝!

到目前为止,邓绥对身为皇帝的刘隆极为满意,心地仁善,怀有天下。明君的底色已经初俱,只剩下处理朝政的经验以及驾驭臣下的谋略。

但若问将来是否担忧小皇帝与她争权,目前邓绥不仅没有这样的担忧,反而期待未来皇帝会长成什么模样。

再说皇帝年纪尚幼,亲政至少要等十年。十年间会发生很多事情,也会出现很多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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